“你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李启明有些不对劲，陶善超从甜蜜的依偎里抬起了头，困惑地问道：“感觉你好像不太舒服？……桌子上那个是什么？”

    “没什么。“李启明勉强回答道，伸手将银色的金属物件放回了口袋。随着他的手掌接触到表面，那个本来不断跃动、散发着刺眼红光的机器迅速地安静了下来，又回归成了一开始的样子。

    由于李启明不可能永远把顾兰兰带在身边（其实是因为上次把顾兰兰一个人扔到奶茶店不管之后，顾兰兰不愿意再和他一起出门），因此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钱三带着鄙视（李启明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此种情绪）给他打造了这么一个方便的小道具。

    “这东西怎么用？“看着钱三手里酷似录音笔的东西，当时的李启明好奇地问道。

    “当你接触到疑似模因的东西，并且智力不足以从信息文本本身判断其是否是模因的时候就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按下录音键。“钱三直接隔着桌子把”录音笔“扔到了他的手里，无视了李启明的恼怒表情：”物理反应越强烈，模因力量越强；色彩光谱越接近红光，模因等级越高。“

    “作为新手，需要道具辅助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冲着对方头也不回的背影，李启明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话。

    “如果你一直到它有反应才判断出现场存在模因，那估计你也差不多完蛋了。”

    确实，钱三说的没错。

    确认口袋中的东西停止了反应，李启明缓缓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了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起，人声鼎沸的快餐店内变得鸦雀无声。除了正在和自己对话的陶善超之外，无论是食客、路人还是店内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安妮“。

    安妮拿着炒锅，安妮拿着抹布，安妮拿着筷子，安妮拿着盘子，安妮从店门口路过，安妮靠在陶善超的肩膀上，安妮坐在李启明旁边，安妮挤满了店内，安妮和安妮和安妮和安妮。

    “冷静。”李启明感到自己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几乎快要破胸而出。这段时间的工作里，他不是没见过模因，更不是没见过令人作呕、诡异恐怖甚至血腥的画面。但是无一例外地，那些低阶的模因想要发生作用必须需要严苛的条件。无论是所谓的“午夜照镜子写下召唤咒语“、”在无人处倒立跳跃而上的第十三层阶梯“还是其他，其无非都是借助着人们认知的力量作为载体得以重现影响。

    但是，这？李启明感到自己好不容易对于模因世界建立起的认知再一次崩塌了。虽然一度地，他的世界认知被模因的存在所冲击，进而产生了怀疑，但是在稳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李启明也进而认识到模因是可以被理解、被控制的。可如今，现实又狠狠地冲击了他的所谓“理解“。

    “冷静……冷静……“冷汗不断地从李启明的额角流下，他竭尽全力地深呼吸着，试图平复胸中躁动的情绪。回归文本……回归文本……如今的他，只有相信像这样蛮不讲理的东西也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规则，可以被解析乃至找到漏洞。

    关键点在哪里？陶善超的故事里，真正起到了影响的是哪个部分？

    毫无疑问地，是安妮，没有任何不是安妮的理由。看着周围冷冰冰的人偶们，李启明感到心中一阵恶寒。此刻外面的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快餐店里的异像。甚至于那些和人偶擦肩而过的人们，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常。

    那么，下一步就是，将实际文本中的安妮映射到概念的领域……李启明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试图解释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故事中的何种元素，将这里的所有人变成了安妮？为什么安妮会变成安妮？

    看着奇怪地注视着自己的陶善超，李启明的心中愈发慌乱起来，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则？

    “你真的好奇怪啊，启明。“陶善超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带着轻微的叹息摇了摇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放在桌子上，”今天你的炒面我请了……嗯……你要是考研遇到什么困难的话……也欢迎随时找我。“

    “想找人聊聊的话，我也一直有空。“

    陶善超关切的眼神不像是装的。李启明从自己的情绪中抽出神来，看着这位昔日的好友搂着身旁的破旧人偶站起身来，走向自己。望着对方臂弯里那只眼神空洞——或者说眼神上有一个空洞的人偶，李启明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缩去。然而，这却让他的后背碰到了另一个食客变成的“安妮“。

    随着后背传来的冰冷坚硬触感，李启明惊恐地回头，身子失去了平衡，几乎倒在了地上。正在他挣扎着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朝着他伸了过来。

    是陶善超。

    李启明呆呆地半坐在地上，久久没有接过对方的手。陶善超的怀抱里仍然紧紧地依偎着安妮，那肮脏的金发死死地缠在他的肩膀上，红裙也挂在了腰带上某个突出的金属部分中。

    是陶善超。

    “谢了，超哥。“李启明接过那只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已经从刚刚的惊愕和恐惧里回过了神来，心神重新回归了冷静。

    “嗨，这么客气干嘛。“突然被往日父子相称的室友叫成超哥，陶善超也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扶起李启明的那只手挠了挠头，”那我就和安妮先走了，之后我们再联系吧。“

    “等等，”李启明叫住了怀抱人偶，正要走出店门的陶善超，“超哥，那张卡片你还带在身上吗？”

    “是啊，咋了？”陶善超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一副“我懂”的高深表情：“噢~没问题，拿去！”

    随着他手上的潇洒动作，一张做工可疑、内容露骨的小卡片飞到了李启明的手中。

    “这事你可别再往外说了。”李启明看了看卡片，收入了怀中，随后跟着陶善超走到了大街上。还好，除了门口仍在不断徘徊的几个安妮之外，没有新的人偶出现。

    “哟？你还怕别人跟你抢啊？”陶善超一脸坏笑，“没问题，放心吧。”

    看来，短时间内是没有炒面吃了。李启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快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