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窗被百叶帘遮挡，但并不影响杜森透过百叶帘的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形。他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院子门口，然后从车里走出来四个警察，都穿着警服。走在最前边的两名警察腰里的枪虽然装在枪套里，但在杜森看来格外刺眼。

    他的心开始狂跳：“警察终于还是找过来了！”

    门是关着的。警察走到门口，开始敲门，嘴里问道：“Anybodyathome?”

    杜森没有马上回答。他很紧张。他想：只要自己不说话，不发声，警察就会以为房间里没人，就会自行离去吧。

    来澳洲旅游之前，杜森做过功课的。他知道澳大利亚是个法治国家，警察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不可以私闯民宅。杜森不担心警察会冲进来抓他。但是，杜森是中国人，对澳大利亚的法律知识不过一知半解。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他对自己关于澳大利亚的知识又有些没有信心了：如果涉及刑事案件，警察真的不会私闯民宅去抓捕嫌疑人吗？

    “Noanswer，mates!”敲门的警察转身，对着同伴耸了耸肩，“Let'sgetback?”

    敲门无人应，警察准备打道回府。杜森心里松了口气。他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却忘了手上还拿着一张飞机票。飞机票被汗渍弄湿了一点，但不影响使用。看着飞机票，杜森的心里变得好过一些：只要赶上今晚墨尔本飞回上海的班机，澳洲的什么事儿就都跟他无关了。当然，这澳大利亚他再也不会重游的。

    警察离开房门，返回警车。但还没走到警车跟前，一个人出现在警察面前。

    （为了叙事方便，以后除非特别需要，我都自动把英文转变成中文。）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私闯民宅！”那人冲着警察大叫，言语中满是愤怒和不满。

    见到这个人，杜森心里的希望破灭了。

    这个人是杜森的朋友，李壮。李壮在国内以前是律师，红圈所的，混得很不错。他后来润到澳大利亚定居。但这次移民对李壮来讲并不是个英明的决定。由于中国和澳大利亚的法律体系不同，李壮在国内的法律知识到了澳洲不那么好使。虽然李壮是个有上进心的不服输的人，通过刻苦的努力学习，在澳洲也吃上了律师这碗饭，没有像很多国内的高级白领移民海外之后沦落到洗盘子的地步，但跟他之前在国内“大状”的段位还是没法比的。

    人混得不如自己的期望，情绪往往就不会多么好。所以李壮日常也难免发发牢骚吐槽一下澳洲政府，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跟政府工作人员打交道，态度也往往不是那么友善。杜森已经看到李壮那夸张的手势，凶狠的表情。很显然，对于警察私闯民宅进入他家院子，他很反感。

    虽然隔着玻璃窗，他们又说着英语，杜森听不到李壮跟警察具体谈了什么。但很快，争吵消失了，警察不再向警车走去，而是跟在李壮身后，重新向李壮房子的方向走来。

    杜森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头脑瞬间陷入空白。

    这次来澳洲旅游，杜森没有订旅馆。李壮是他的好友，澳洲这种地方人少地多，几乎家家都是大宅子。他就住李壮家里了。今天早晨李壮出门买菜，还敲过他的房门。

    “哥们儿，起床没有？”李壮一边敲门一边问。

    “没！”杜森回答。

    “你今晚就回国了对吧。我去买点菜，回来哥俩接着喝。”李壮说。

    “好，我在家等你。不是兄弟我夸你，你烧菜的手艺真不错！你还干啥律师，开个中餐馆听说很赚钱！”杜森说，同时心想：澳洲这地方人工果然贵，都把李壮逼得会自己烧菜了，以前这家伙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就是家里保姆做饭，哪里亲自下过厨？

    自己说过在家等李壮的。所以李壮肯定知道自己在家。作为律师，李壮可能会因为别的事欺骗警察，但如果警察向李壮表明杜森是刑事案件的嫌疑人，李壮应该就不敢骗警察了。

    现在，李壮跟警察也不再争吵，而是带着警察向房屋走来，说明他们已经进行过沟通，而且李壮肯定是选择了配合警察。

    短暂的大脑空白过后，杜森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前两天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一场噩梦。出于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他都在刻意去回避所经历的这段时间，不敢面对，也不肯去想所发生的事情。但现在警察找上门来了，他只能选择面对。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自己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自己也确实是受害者。就是自己那不妥的行为，也绝对是在胁迫之下才不得不做的。而且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不得不做的。

    将来万一上了法庭，自己也总有给自己辩护的理由。最不济，也罪不至死吧？杜森心里有底了。

    杜森为人处世一向光明磊落，对朋友从来够意思。现在心里对最坏的结局也有了底，他不想连累李壮，不等李壮和四名警察走上门，自己从里面先把门打开了。

    他看过不少西方的警匪片。在他印象里，作为被警方怀疑的嫌疑人，如果有些动作被警方认为会构成威胁，警方会开枪的。所以，他出门的时候将双手高举，低着头，嘴里说着：“别开枪！我是个好人！我真的不想杀人......”

    “快闭嘴！什么都不要说！”李壮响亮的声音紧急提醒杜森。

    “Whathesaidjustnow?”带头的警察问道。

    人在情急之下大脑来不及思考，往往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方才杜森也是。情急之下他只想着说点好话别让警察对他开枪，但他忘了此刻身在澳洲，应该说英语才能让警察听得懂。大脑下意识地让他在危急时刻说了母语。

    警察听不懂中文，又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问李壮，杜森到底说了什么。

    “卧槽！幸亏你刚才说的是中文不是英语！”李壮先庆幸了一下，然后没有理会警察，而是严肃认真的表情对杜森说道：“当着警察的面，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说。你有权保持沉默，只要你不说话，任何人都不能强制你开口，法律保护你保持沉默的权利。但如果你说了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证据，明白吗？”

    杜森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之下开口叫嚷的严重性，感觉自己脊梁沟子里都是冷汗。他连李壮的话都不敢用语言回答了，机械地连连点头。但警察当前，他仍然怕自己的动作被警察误解，会向他开枪，双手高举并未放下来。

    可能是觉得他高举双手频频点头的动作有些滑稽，李壮笑了，对他说道：“你把手放下来吧。”

    杜森仍然有些小心翼翼，不放心地看了警察一眼，但还是放下了手。

    “Whathesaidjustnow?”警察见李壮一直没回答，把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李壮没有直接回答警察，而是高声说道：“MrDu，willyouaskmeasyourattorney?杜先生，你愿意委托我做您的代理律师吗？”

    李壮把同一个意思用中英文分别说出。显然，英文是说给警察听的，中文是说给杜森听的。

    “我愿意！”杜森赶紧说，看了警察一眼之后，他加上了一句英文，“Iwill.”

    “OK.”李壮很满意，然后用英文对警察说道，“警察先生，作为当事人的代理律师，我想先跟我的当事人在房里谈谈。”

    “好吧。这是你们的权利。但也别让我们等太久。”警察用英文说。

    杜森与李壮一起重新进来房间中。

    外面，领头的警察正在吩咐那名女警：“把出警记录仪的数据赶紧传回总部，让懂中文的人赶紧翻译一下这两人都说了什么，然后再立刻把数据回传给我。要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