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雀

第7章 鸂鶒虽威空作态

    庞宣有些茫然,他虽有花重兵保护身旁那些权贵公子的心思,可手下这近一万兵士,抛除跟自己同入春秋战场的几个心腹不提,其余都是陛下调遣国内唯一一个异姓王潇湘王的军队,其封地锦州、徐州、枳子州各处三三两两拼凑而成,才有了这浩浩荡荡近万人马,这样一来,庞宣服众之事便成了首要难题。一路行来,庞宣凭借先前春秋时便谙熟的统领才能,现在操控起来只觉更加得心应手,加之其赏罚分明,向来不偏袒任何人,就连陪同他去过春秋之战,当过小小一县官衙中的人,也暗地里骂他六亲不认,这样才使得他庞宣在众将士心中的统领地位渐渐被接受。

    但即便如此,这帮单独放在一处可称为如狼似虎之师,合在一起便是乌合之众,庞宣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潇湘王心思深重,非才能出众立功无数之人断然不可能得到他的赏识,这次借兵区区一万人就分三州拼凑,未尝没有借此选择提拔之人的心思,而各州将领自然心知肚明潇湘王如此安排的用意,这才导致军心不一,谁都想借此立功,让自己的名字入了潇湘王的耳朵,让庞宣看来,这场仗甚至比春秋时那场还要难打。

    庞宣仰头望向天还未曾暗淡,便璨烂悬挂于头顶的那座星河,回过头向身旁一个高坐与马上的虬髯大汉轻声嘱咐道:“锦州,徐州,枳子州各拨兵一千汇集在此,让他们好生掂量,若是公子们伤了一根毫毛,相信庞宣我有能力扒了他们身上的甲胄!”

    这虬髯大汉名为云都,是庞宣结交了一辈子的心腹,虽平日为上下级关系,可庞宣从未在他面前摆过什么官架子,说是官属相处,倒不如说是兄弟来的实在。

    云都生的五大三粗,心思却尤为的细腻,加之与庞宣多年相识契合出来的默契,眼见他面庞阴冷严肃,没有半点先前嘻嘻玩笑作态,自然知道其心中顾虑,当下抱拳应是,手扯着马缰调头吩咐了下去,远远庞宣听云都嘟囔了一句“他奶奶的潇湘王”。

    庞宣勒紧马缰,内心感慨万千,天下第一,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若不是身后这一万大军,即便才如庞宣,任谁能生出与之一战之心?看似随意一挥,对身后雅雀无声的大军朗声吩咐道:“弓弩手暂且不要放箭,其余人等一股脑的涌上,老子就不信,凭一人一剑真挡得住七千大军,堆也能堆死他!”

    一位骑尉早便战意纵横,听得庞宣此言更是热血沸腾,双腿猛夹马腹,狞笑着提枪冲出,有了第一个当头,身后将领也都明白了庞宣的蓄意何为,强行压下李神通那始终未曾刺下的一剑所给予他们的震撼,纷纷握紧手中铁枪,紧跟当先骑尉身后,一掠而出。

    不管李神通这一剑如何震今憾古,终归还是那一人手持一剑,即便强的再过分,终不能是那万人敌,一剑星河又如何?任谁知道究竟是不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人间修行之人往难听的说,是那窃取了天地灵气汇入体内各大窍穴流经经脉最终麇集于气海丹田,常人经脉堵塞狭长,想要让经络作为线桥沟通体内气海与外界灵气委实不易,可倘若有得丝缕天地灵气流经脉络终至丹田,那就像是开辟了一条体内丝绸之路,再次光顾就是迈入只靠一己之力开凿的羊肠小道,走起来丝毫不费气力,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万事开头难。修士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条窄长的小路阔凿为可以通天的大路,最终让得天地灵气更为简便的流入丹田,而这阔凿的过程,人们通俗称为破境。

    庞宣曾无意间听闻,江湖上大多闲云野鹤喜好把每个修行中人按实力划分为十个阶段,便是武道的十境。先放下前八个境界不提,只说这第九境之搬海境,往常丝丝缕缕的灵气汇集,会逐渐升华、凝聚,终有一日形成翻江倒海之势,此时如若任由其发展下去,轻则丹田炸裂自此于修行无关,重则便会丹毁人亡从此与人间无缘,这也是修行者最为头疼的时期,他们会对好不容易集赞起来的灵气碾压、紧缩,以此卸其澹澹水何让体内重归平静,故名搬海境。

    庞宣没有走修行一路,但他极为清楚的是,李神通虽剑法卓越,剑术通天,修为再高也顶多是搬海境巅峰的实力,若是没有太大契机,往后岁月虽有极大可能突破到那万人敬仰的至高之境,但最起码不是现在,这才是他敢用近万人堆死他的最大底气所在,武道第十境才是陆地神仙,不过九境搬海如何担当得起神仙方能做成的一人战万人之壮举?

    李神通大步向前,脚尖落地快若奔雷,对上那名最为靠前的骑尉大感痛快,一瞬之间便犹如脱缰的宝马,贴地直掠出一条笔直的线,掀起尘土飞扬。

    骑尉忽觉迎面而来的剑气无孔不入,即便是李神通赤手空拳也直觉得锋利刺骨长剑四面八方的朝全身一齐涌来,他面色凝重,突然后悔冲刺来的早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若要退回不免徒增笑资,于是挺枪而上凶猛一刺便是直击李神通面门,他已经打定主意,倘若挨得一时半刻,待后方大援一到,七千余人何惧他一人?若是王爷记得我这一刺,必定认为凶悍无匹吧!骑尉嘴角上扬,冷声喝道:“李神通,接我一枪!”

    骑尉心思百般流转时,二人便已欺近,李神通微一侧头便避过了骑尉极为自傲的一击,不待其恐惧懊悔,手臂上抬骤然弯曲环住铁枪,顺势一肘横砸骑尉小腹之间,还未不堪重撞飞掠而出,便已吐血而亡。

    劈手夺过长枪,李神通没有继续前掠,双腿一抖顿时扎根在原地,微微一笑间横枪在前,手臂一抖将长枪振荡出去,嗡嗡响声像是撕碎了虚空,狠狠激荡在众人耳中,长枪所至之处,正好砸在三名作前冲势的骑兵身上,脸庞扭作一团,往后倒飞出五六丈远,当场人亡。

    庞宣眉头紧锁,抬手一挥,众将停止了冲刺,皆是心有余悸的凝视着脸色阴沉的李神通,庞宣战阵娴熟,极善统领之风,这一路上行来虽时间仓促,可也把每州将领的实力、才能甚至是极为擅长的打法烂熟于心,将才可见一斑。这恐怕才是庞宣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统帅位子坐牢并坐的称心如意的最根本缘由,否则刚才那一挥手,杀红眼的将士谁理你的鸟事?

    庞宣面色阴沉,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当下高抬手臂,猛地挥下,冷声喝道:“放箭!”

    大军后方,弓弦紧绷骤然松弛的嗡嗡响声,众多却出奇的划一,并没有绵绵不断的滔天后浪不绝于耳,是短促有力的劲风振炽人心,当下箭矢当空,夕阳斜照之下攒集起无数的骇人黑点,齐齐射向李神通!

    与空中那㶉鶒星河交错混淆后泼撒而至,星星点点犹如点缀在空中一幅震世骇俗的泼墨山水画,那一刻定格,仿佛是永恒的美。多年以后,参加了这场战争,或者是有幸目睹这场剑抵万军阻百家之争的人,面前这一幕将会犹如烙印一般狠狠印在心头,不管岁月沧桑流转更替,李神通的㶉鶒剑雨与安槐大军的弓弩箭雨是久久不能使人忘怀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