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难饮夜光杯(2)
她苦笑,看伏音的眼神几近嘲讽:“你居高位太久,不懂的事太多。你以为我还能逃得掉吗,一日江湖,一生江湖,不要轮栽培我的庄主了,单单是经我染指的宿敌能可时刻讨了我的性命去。”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希望你过回寻常人家的生活,现在他即使用性命也不能唤醒你吗?!”
“你呢,伏音,”雁澜神色肃穆,“左使为你所为,你又知道多少?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伏音,并不是所有的难过都会在面上显露出来,也并不是你想做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你就会成为什么,人在大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伏音深吸一口气:“那么,你打算以后怎么做?继续帮你‘恩师’完成任务?变成下一个妖姬?”
“是,但愿你不会碍我的事。”末了,她加上一句,“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她抱着朔月的尸首刚想离去,却听到树丛里传出的簌簌声响,还有——
“下一个妖姬?本王怕你是做不成了!”如同鬼魅的声音在伏音身侧响起,“我的小王妃,你的任务完成了。”
任务?伏音正诧异,被一旁的南暝澈一把揽过。
雁澜面色一白,愣了愣,不怒反笑:“陛下的这步棋安得妙啊!只怪我轻信了这女子,将!”
“雁澜你别误会,我没有……”伏音刚想解释,却被澈厉声打断:“爱妃,本王许你一个死法,你是愿饮杯毒酒,还是想让本王赐你三尺白绫?”她侧头看他,见他嘴角虽噙着笑,眼眸中却了无笑意,仅泛滥着冷冽,紧盯身前的雁澜。不自觉的,思绪追溯到白日,她见他与雁澜把酒言欢,言笑不止。伏音不明白,那时眸中洋溢的温暖,怎就在历经这短短几个时辰后消磨殆尽了呢?
帝王之爱,果真遥不可及。
“不劳陛下费心。”雁澜平静答曰,接着从袖间掏出那柄匕首,不等他人反应,便刺入自己的心脏,又自个儿狠狠拔出,让鲜血溅满前来人的衣袖,她抬眼扫向伏音,最后说了句:“这下公主该满意了吧,再也没人跟你抢王妃之位了,而雁澜欠你的总归是还清了。”闭目那刻,她抱紧朔月的尸首,嘴角依然挂着绮丽的笑,如同伏音在幻璃第一次见到她那般,她穿着素白的舞裙,在殿中央轻挪舞步,旋转、旋转、再旋转,被他人数落衣裙颜色的不雅,她也只是那般笑,笑得得体而宁静,而伏音自宴席里霍然站出,走到她身侧,对着座上人轻斥:“娘娘有话直说,何必指桑骂槐?”
她终是解脱了,以朔月的死、自己的死为代价,怀着对她的怨恨,含笑离去。
而现如今,伏音摇头不已,就连否定的话也说不出半句,仅仅是哭着轻探她的鼻息,却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抽噎间,她觉察到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他们举着火把,看她的眼神视若妖孽;火光在风中来回摇曳,耀花了她的双眼。
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她自嘲一笑,看着这些个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步步朝自己逼近。
“娘娘,奴婢看到,是她带着王妃去向后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旁侧的侍从便开始议论,议论着,说她被逝去的那妖孽附身,害死了雁妃;说她觊觎妃位,对尚处厚爱的雁妃心怀嫉妒,骗她到后山杀了她;说她惺惺作态,故作无辜,只为得到陛下的垂怜……诸多猜测,听得她只想发笑。
原来总有一些人,愿意肆意揣度他人的想法,一味地效仿别人,跟风去黑另一个人,不管他们是否真的知道、看到过。
她抬眼环顾四周,却窥见一抹熟悉的影,是沫儿。彼时,她站在丽贵人身侧,发现伏音瞧见了她,又匆忙躲闪而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太后娘娘携丽贵人到来得那么及时,原是有“贵人”相助。
“她杀害雁妃,其心可诛,但本王念在她尚存悔过之意,不予诛杀,传令下去,贬身为奴即可。”一语言毕,他挥手遣散人群,转身欲走,随后,又有三两侍从上前,拖走雁澜与朔月的尸首。
伏音只觉两手空空,耳侧的喧嚣声远了,任由旁侧侍从拖拽,何其木讷,何其颓丧。
“是你计划好的吧,找来这些‘见证者’,又把所有罪名推到我身上,南暝澈,我真是小看你了,说吧,你还留我一命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回幻璃寻仇,完成你的统一大业?还是……”
南暝澈止步,俯身逼近她的耳侧,低语道:“不错,你这颗棋子,我可选择弃之或是用之,你不是想要回幻璃寻仇吗,我给你机会,给你磨练自己的平台,但你能否得偿所愿,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我尚且作壁上观,看你所作所为是否合我心意,若是你敢违背我的本意,我随时都可要了你的性命去。”
“我寻了仇之后呢,难道要把幻璃交给你,任由它纳入你的麾下?”
“那时幻璃就是你我的,你会再次成为我的王后,再没有人敢夺了它去。”
听他信誓旦旦的言语,她笑出了眼泪,反诘道:“你的话,我究竟能信几分?”
“伏音,你可知,现如今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我能留你一命,给你机会去复仇已经是给你最大的恩赐了,而且,知道我留你的最重要的原因吗?”他问,“你听说过灵果吗?对了,你知道洛羽觞是灵果,而你,”他微微一顿,似是在叹息,“就是除她外的另一个灵果。”
她听到自己的心倏忽静了,再泛不起什么波澜。
面前人挥挥手,旁侧的侍从便将她朝另一侧拖拽。
视线渐渐模糊,她看到南暝澈转身离开的背影,仰起头,树叶参差不齐的影笼罩着她,良久,她看到屋中的明火再次闪现在眼前。
哦,再也瞧不见什么月亮了。
她的脑海中没缘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