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格里芬，房间里顿时又变得宽敞了。塔里克帮哈代关上了门，一脸不可思议，遂问道：“大人，我是不是开了小差？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怎么不记得你们有达成什么约定？”

    “你听不出来么？他是在威胁我。我一手带大的学生，在威胁他的老师。”哈代拳头紧握，身体抖成筛子。“他逼我耗尽一辈子攒下来的声誉，为得让史蒂芬坐上王位，仁义道德都被他一并抛尽了。”

    “大人，千万别动怒，你还病着呢。”

    “是啊，我病了，从来只有我决定别人的命运，而现在竟也被命运所决定。”哈代长叹一声，“格里芬，他性子太急，我同他说了莱安的事，就让他失去了分寸，看谁人都是眼中钉。我怕此事会因他而前功尽弃。”

    “属下有些不明白，如果史蒂芬打了胜仗，继位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大人怎么还觉得不是时候？”

    “如果阻碍只来自于国王，自是不打紧。但是别忘了，还有老女人，那个狡猾的东西还没有走她的下一步棋，我必须要警惕她放出的暗枪。她把莱安弄去野泽望不会毫无目的，和我们一样，她也在等待。等待时机成熟，莱安归来的那一天，就是打破宁静的时候了。”

    “大人，你难道在怕她么？”

    “难道？瞧你说的，你们各个都不把她当回事，等着被傲慢绞断脖子吧。你老实告诉我，在你的眼里，现在难道是局势一片大好，前途坦荡，史蒂芬就算躺着也能称王了吗？荒唐！塔里克，真正被动的一方是我们啊。史蒂芬的胜仗至少要等到春天。春天，它在手伸不到的未来。时间是如此桀骜不驯，它是女人的心。毅力能征服山与海，却奈何不了时间。面对时间，我们无能为力，除了等待，我们束手无策。你想过么？如果还没有等到春天，莱安就先一步归来。更可怕的是，他带着我们未知的决胜的武器归来了。若是如此，我除了动用那张被封锁的王牌之外还能怎么做呢？留给我们的活路只有这一条。”

    哈代继续说：“如果那张王牌能助我们赢得胜利，也是罢了。我活得太久，享了一世英名，该由我来开启那扇被人唾弃的罪恶之门吧。可万一……万一这样惨痛的代价还是抵不过天平的砝码，万一我们的破釜沉舟仍然换不来命运的垂青，那蹲守在道路前方的将只有万劫不复的地狱。你说，老女人会不明白这些吗？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她进退自如，将我们的棋路了若指掌。主动权在她，一旦由她走出那招铤而走险的棋，就代表与我们正式宣战了。而格里芬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跳上去挑衅，打破双方默契维持的均衡，恐怕这个漫长冬天要永远将我们留住了。而我……那时的我已无法见证这出悲剧的终幕。”

    “大人你这样说又是何必？”

    “你要笑我糊涂还是胆怯呢？我当了五十年的宰相，没有一次看走过眼。无凭无据，我会如杞人去忧天吗？塔里克，老女人早就动手了。”

    “什么？此话怎讲？”

    “我虽然老了，但也老了很久，当别人还在适应衰老，我已与死亡相伴如亲。死是不期而至的吗？觉悟者没有这等疑惑。我知晓我的大限，死神对我没有秘密。现在绝不是时候，我确信无疑。塔里克，你服侍我多年，可曾见过病魔将我征服得一触即溃？这不是病，老女人对我下了毒，虽然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床单、被褥、毛巾、衣物时刻在换，每日三餐都由侍卫先行试吃，手下全是经我多年考验的心腹，我甚至特意把房间换到了城堡的另一侧。即使如此，她的毒依旧防不胜防，穿越密不透风的墙体狠狠咬住了我。这就是魔法吗？好家伙，真有能耐。找什么魔女啊，我看她就是全天下最恶毒的魔女。”

    “都是因为莱安！都是因为莱安！你在这受苦受难，不是因为莱安，老女人哪里来的机会？”看见老人痛苦的模样，塔里克急红了眼，他俨然疯得咬牙切齿了。“大人，我早说过，如果他不在世上……”

    “塔里克，你发过誓的。”

    塔里克嗤之以鼻：“是，我向你发誓，我会用公平公正的手段杀死他。但是我一定会杀死他，你允诺过我机会。”

    “只要你遵守誓言。他若死于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我还是会为你祝福。唉，造孽啊，为了雷德菲尔德的承继，竟然要牺牲一名受人爱戴的王子。”哈代闭上了眼睛，现实的重量已然超过了眼皮的负荷。“你继续监视老女人的动向吧，也许很快，她就要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是，大人。”

    “好了，现在不谈老女人，说说别的吧。最近城堡里可有什么动静么？”

    “禀大人，没有什么新鲜事。国王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昨天又气走了一位掌勺的大厨。王后以前还会出声劝两句，最近却不照面，连请安都让侍女代劳。这些天的城堡着实安静得不痛快，大人卧床养病，史蒂芬去了布拉班特，莱安在野泽望，诺曼被关了禁闭，莎伦又开始闹头疼，大门不出，偏要侍女把三餐送到床前……”

    “等一下，莎伦又闹病了？”哈代忽然瞪开了双眼，吃力地想用细杆似的胳膊支撑身体。

    “大人，小心急火伤身。”塔里克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哈代一把推开。

    “快，快，别管我，你快去野泽望！”哈代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塔里克百思不得其解。

    “蠢货！莱安不在城堡，莎伦闹病做给谁看？都是掩人耳目，她人早就不在这里了。老女人行动了，可恶，又被她抢先了一步。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莱安要回来了！天哪，务必阻止他！塔里克，阻止他！一旦让他踏进王城，我们将失去一切退路，王冠就要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