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整箱整箱的报纸已经被分发到了行省首府的14个集散点，当时间推移到清晨时，共计120名报童已经整装待发，他们的布包里有一摞一摞尚带余温的报纸。

    他们在之前的3天时间内，已经完成了带薪培训，学会了特琳娜绞尽脑汁搜刮出来的一整套宣传话术。

    依照市民阶层的生活水准来看，一枚铜币一份的报纸非常廉价。而对报童们来说，每卖出2份报纸，即可获利1枚铜币的报酬也极具吸引力。

    特琳娜相信，为了卖出这些报纸，报童们会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

    清晨的行省首府还有些薄雾，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前往各种各样的手工工场。大街上、城门处、店铺前，士兵们在换防，妇人们在倾倒着昨夜的黄汤，各种职业的人们正要开启自己的一天。

    但这一天，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卖报卖报~”

    “1铜币一份，贵族生活大起底！”

    “北境野蛮人战事焦灼，伯爵军何去何从~”

    “只要1铜币，带你走进大剧院女角们不为人知的私生活~”

    “只要1铜币，只要1铜币。”

    一个个带着帽子，穿着破旧罩袍的小男孩们，背着蓝色的布袋，开始沿街叫卖起一种叫做“报纸”的东西。

    大家不知道什么叫做报纸，但大家听懂了“大剧院女角们”。

    那一声声叫卖的内容让人抓耳挠腮，听了标题就想迅速知道内容。终于，开始有不缺这1铜币的路人拦下了报童，买了一份报纸，站在路边就开始焦急寻找起刚刚的内容。

    这位一定是忧国忧民，担心前线伯爵大人战事的忠义之士。

    ……

    “特琳娜，报纸这种东西真的会好卖吗，像我知道了内容的话，肯定不会去买的。”露丝对此有些担心。

    “限制我们卖报的，只会是识字率，而不会是好不好卖。”特琳娜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喝着红茶牛奶，“所以，为了尽可能让更多人了解信息，我把相当部分的内容做了插画，降低阅读的门槛。”

    特琳娜坐起了身，“而且，我们还有酒馆呢。”

    ……

    夜晚，汉克深吸一口气，缓解心中的紧张情绪。

    从五月节的角斗后，他就和兄弟们一直赋闲在家。海伦给了她承诺的200金币，但自己始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差事。

    前阵子，他和兄弟们被海伦小姐叫去，每个人都被要求当众复述一遍自己的从军生涯。

    这是一次奇怪的测试，测试结束后，他和另外两个机灵的兄弟被看重，交与了这份工作。

    这是他的第一次出场，不能辜负海伦小姐和特琳娜大人的期望。

    他在脑海中重新回忆了一遍内容，确认无误后，推开了眼前的小门。

    出了酒馆的后厨间，大堂里人来人往，嘈杂的聊天声一下子大了起来，有如噪音的嗡嗡嗡拼命钻进耳膜里。

    这是一家低档次的酒馆，能来的都是社会底层的三教九流。他们大多是从事体力活的工人，亦或是从事见不得人勾当的恶徒，但在这里，他们绝大部分人有一个共同的鲜明特征——

    都不识字。

    他们喝着最为廉价的兑水麦酒，吃着黑乎乎的面包和浓汤。哪里是市民阶层的最底层？这里就是了。

    浑浊的空气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汉克以前常来这，从军后就没机会了。来到这里对他来说就像回到了家。

    “汉克！”一个红胡子的壮汉正和人掰手腕，看到走出来的汉克，惊喜的站起来，给了对方一个熊抱“你娘的，你小子不是跑军队去了吗，怎么？被长官踹屁股，回来找妈妈了？”

    “滚你娘的”汉克熟络的拍了红胡子一巴掌，“回来了，不干了！”

    红胡子看到汉克很高兴，听到汉克这话，以为他之前过得不如意，赶紧安慰道“不干就不干了，军队都是群饭桶，爷不伺候。”

    “就是！”提到军队，汉克眼珠子一转，“知道吗，野蛮人还真是群硬骨头。”

    “怎么说？”围观的众人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酒馆中的这些文盲，他们可以说是整个王国信息传输渠道的神经末梢。直白点说，在市民阶层里面，他们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国家大事的。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关注国家大事。每个男性都是天生的键政家，一旦有机会，他们一定会抓起朋友聊得天昏地暗。

    伯爵军北上后，战事消息只会传递到行省首府的军务处，再由军务处传递至各个分支防务机构。

    不要说市民阶层了，连很多贵族都不知道前线的消息。

    并非是消息不能向公众放开，而是这个时代落后的行政水平决定了，上层并不觉得有必要去建立一套信息传播机制，专门去告知这些泥腿子们，咱们国家最近有啥事啥事。

    一句话总结来看，就是觉得他们不够格。

    汉克坐在桌边，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起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前线战报，还添加了些自己的理解。

    不知不觉间，讲述完战报的汉克发现，酒馆中的众人已经停下了喝酒，都聚集在自己身前，围了一圈一圈。

    “这……”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盯着汉克，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汉克，继续说啊。”人群中传来声音。

    “是呀，兵团和野蛮人在山地打了一场，后来怎么了，说呀。”

    “给汉克上杯麦酒，不许兑水哈。”

    “对对，快点，记我账上。”

    “你个兔崽子，多久没还了，记我账上！”

    看着人群中的嬉笑哄闹，汉克似乎重新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麦酒很快被老板送上来了，摆摆手说不收钱，放下酒杯，老板自己也坐在一边等着听汉克的讲述。

    汉克喝了一口麦酒，润了润嗓子，继续开口了：

    “话说你们知道吗，首府的贵族们都过得什么逍遥日子！就中心大道的那家冰淇淋店啊……”

    ……

    在街头巷尾，在廉价酒馆，在餐桌上，在洗衣房中，从小孩到老人，从平民到贵族，都在讨论着报纸上的东西。

    识字的阅读报纸，不识字的也能从他人口中听个乐呵。

    仅仅只过了一天，行省首府的话题全部聚焦在了报纸上。

    男人在报纸上看到了感兴趣的风流韵事，女人则是看到了光鲜亮丽的贵族生活。

    几千年来，这个世界传播的信息内容都是严谨而严肃的，但特琳娜直接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将异界人民的文化生活快进到了娱乐化。

    她不可能慢慢等待，等待这个世界的人民文化素养和知识水平慢慢提升上来，她没那么多时间。

    底层战略上，她在行省首府撒下了十几个“说书人”，保证市民阶层完整覆盖，至于各个贵族领地的人民……特琳娜只能说抱歉了，她没那么大的脸。

    中层战略上，她分发给中层以上贵族，也就是拥有自己的宅邸、名望较高的那一个群体的报纸，统统都是免费的。

    当然，只是现阶段免费，总要砸钱营销的。

    她悄然织出一张信息流动的大网，将所有人笼罩其间，人人都是网上的一份子，了解消息的他们又会迫不及待地和他人分享，成为新的信息传播节点，将消息传递给报纸尚未覆盖到的人群。

    这就是信息传播的网状结构。

    特琳娜依旧坐在店铺的那张躺椅上，摇曳着杯中的牛奶红茶，街边隐约传来行人的对话，那是在讨论大剧院一个女演员令人脸红心跳的私生活，时不时还带着只可意会的嘿嘿笑声。

    “欢迎来到纸媒时代，行省首府……哦，不对，现在已经快进了——“娱乐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