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坊

第二章 沈府内两相对峙 谓叛变另有它意(中)

    沈忺安正在屋里拉着小芸聊天,却见沈承德悠然走来,于是两人连忙起身,小芸后退一步,守在边上,毕恭毕敬地施礼。沈忺安也行礼,并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

    沈承德脸上笑容洋溢,坐在了椅子上,示意沈忺安也做。边上的下人加上茶水。沈忺安坐下,看着沈承德笑容满面,于是也笑嘻嘻地问道:“爹爹,什么事情那么开心啊?”

    沈承德一挥手,后面跟着进来的几位下人将手中的礼盒摆在了桌子上。沈承德指着那些礼盒说道:“我也不知今日到底是谁的寿辰,送来的贺礼里竟有一多半是送予你的。”

    “真的吗?”沈忺安面露欣喜,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一个礼盒。礼盒外的包纸已经被裴管家检查贺礼的时候去除,现在只是简单绑了几根丝带。

    沈承德看着沈忺安拆礼盒,拆出一个玉簪来,说道:“今日,又有几人向我提亲。”

    沈忺安将玉簪戴在头上,照了照镜子:“提就提呗,家姊的婚姻可不是他们提亲就能提来的。圣上不点头,彩礼给的再多也没用。不会这些就是他们的提亲礼吧?”

    “是也不是。”沈承德打了个谜语,“这些既是贺寿礼,也算是他们的提亲礼。”

    “那我可不能要,这些都要留给姐姐的。”沈忺安把玉簪摘了下来。

    “是提亲礼,不过不是给芷珊的,是给你的。”

    “给我?莫非是巩生元?”

    “不止,兵部尚书、刑部侍郎也有此意。”

    沈忺安顿时苦了脸:“爹爹可千万不要答应他们,小女年幼,还想在爹爹身边多服侍几年,可不想这么早就离了爹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由不得你爹爹我啊。不过爹爹替你留意了一下,那刑部侍郎的儿子倒还有些才华。”

    “得了吧,谁不知道那人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成天风花雪月的,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徒。爹爹你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好啊你,现在敢跟你爹爹顶嘴了?”

    “谁让你要把我嫁出去的?我不想嫁嘛,那些人我见都没见过,万一婚后对你女儿拳打脚踢的,爹爹你不心疼吗?我说怎么这么多礼,原来是别有用心。这些都送回去罢,我无此意,送来也是浪费了。”沈忺安把玉簪放回到礼盒里,嘟起了嘴,满脸的不悦。

    “这礼收都收了,哪能不要呢?”

    “哎呀爹爹,你最心疼我了不是吗?一定不舍得我就这么嫁出去了吧?”沈忺安抓起沈承德的手,撒起娇来。

    “好了好了,我逗你呢,哪能让你就这么嫁出去了。”沈承德似乎极为受用沈忺安的撒娇,挥了挥手,“把这些礼都送回去吧,就说婚嫁之事,小女无意,莫要再提。”那些礼盒又被拿了下去。

    “嘻嘻,我就知道爹爹最爱我了。”沈忺安又喜笑颜开。

    “你这翻脸的速度可比爹爹翻书都快。”沈承德也笑了起来,“我本就无意让你出嫁,但我也不知那些世家子弟里是否有你中意之人,所以还是来探询一番。”

    沈承德将手抽了出来,拿起茶杯小抿一口,“你跟你姐的婚嫁,一个我做不了主,另一个,我也做不了主,我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颐养天年,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啊。”

    “爹爹身体硬朗,长命百岁不是问题。再说了,不是还有二哥吗?过几年,等他从军中回来,说不定圣上能许他一个公主呢。”

    沈承德一共三个孩子,大女儿沈芷珊,师从翰林院学士,是最有可能继承翰林学士位置的人。她的文采也被当今圣上看重,许下圣旨,她的婚姻大事,沈家不得做主。二儿子沈文钧,庶出,名字中带有一个“文字”,但却在三年前毅然投笔从戎。于是现在家中只余下沈忺安一女。今日沈承德五十大寿,两个孩子却也无暇回来道寿,只送了家书和贺寿礼回来。

    “你二哥终究是庶子,圣上怎么可能许配给他公主?你姐的婚嫁圣上指认也就算了,毕竟师从翰林学士,但你二哥又何德何能让圣上赐婚呢?我倒不如期待你,还现实些。”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我身上了呀。爹爹你再这样,我可就真生气了。”沈忺安鼓起脸颊,装作生气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好,不提此事。”沈承德又抿了一口,“今日你与一子相谈甚欢,可是对他有意?”

    沈承德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沈忺安一时语塞。她望向站在一边的裴管家。

    “你看老裴作甚?又不是他向我告密。你在席前与那子欢声笑语的,在场的可全都看见了。巩生元可还向我旁敲侧击那子的身份。我看那子面生得很,不像是谁家子弟,也不在我邀请名单之列。”

    沈忺安有心隐瞒,但是想了一下,好像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她与那人接触也不过两次,第二次接触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下便将与那人相识的来龙去脉告知,只是在城外相遇这一点稍加粉饰,隐瞒了小芸的无礼言辞。小芸虽然偶尔口无遮拦,但本心并不坏,平日里也对她言听计从,她也将小芸当妹妹一样看待,所以不想因此令其受罚。

    听完女儿的陈述,沈承德与裴管家交换了眼神。刚刚护卫沈承德左右的正是裴管家。他二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席间与沈忺安交谈的陌生少年正是刚刚欲刺杀沈承德的亢楚。按照沈忺安的陈述,那亢楚性子极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两人萍水相逢,但在面对沈忺安之时却有些乱了阵脚。刚刚未杀沈承德,看来除了沈承德所言打动了他之外,与沈忺安的萍水相逢怕也是原因之一。影响或许不大,但正好是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么说来,”沈承德又抿了一口茶水,边上裴管家正要添水,他一手护住茶杯,阻止了这一举动,“你也不知此人姓甚名谁,甚至连家住何处,来扬州城作甚,身肩何职都丝毫不知?”

    “却也不是丝毫不知,那人自称来自中原,后来与他的交谈之间,他也详细描述了中原风情,与常住中原的世叔所说并无二致,所以小女猜测,确实是来自中原。路上相遇之时,他背负长剑,应该是习武之人。他自称来此是为了继续南下接保镖任务,但是看他模样清秀,面容白皙,不像是常年日晒雨淋之人。诶爹爹你说,他会不会是哪个习武山门的弟子,下山红尘炼心来了?”

    “还红尘炼心呢。你啊,少看点那种武侠小说,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我会派人去查一下那人的身份,你就不必操心了。”

    “那查明之后,爹爹要记得告诉我啊。”

    “你怎么对这外来小子这么感兴趣?莫不是暗生情愫了?”

    “爹爹你又取笑我,我只是对他好奇。我与他交流的时候,就觉得此人谈吐不凡。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气质出众,不像是岌岌无名之辈。但是无论官场还是商场,我都未曾听说谁家世子是这副模样。所以我猜测,此人应该是江湖中人。”

    “你怎么不猜是军中之人?”

    “军中若有此人,二哥早就与我们说了。”

    “你还真是抬举这小子啊。行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嘞,给爹爹请安。”

    离开沈忺安的房间,沈承德和裴管家无言而行。待得离了足够远,沈承德开口:“你怎么看?”

    “小的整理过近三年离奇死亡之人的名单,第一个被害之人是少林寺僧人,是在元亨十八年四月,三年之前。此事震动江湖,少林联合当地官府彻查此案,却毫无头绪,最终不了了之。如果此人当真是中原之人,为何杀第一个人就要选在中原,不怕被人顺藤摸瓜么?”

    “后面几人分别何处?”

    “后面几人死亡时间地点无迹可寻,天南海北。第二人死亡是在三个月后,在关外。第三人死亡是在两个月后,在塞北。第四人死亡在半年之后,就在京城。据说当时还与“护龙四虎”之一对了一掌,并未分出胜负。此后不到半年,就传出了兰令枫落败的消息。江湖上普遍认为,击败兰令枫之人与跟“护龙四虎”对掌之人是同一人,并认为其乃新一任天下第一。九个月后,也就是去年五月,第五人死亡,在琼州。其间相隔九个月,许是在疗伤。”

    “轨迹确乎无迹可寻,此人是否真是中原之人,有待商榷。但也是一条线索。这两日吩咐下去,搜集一下三年前少林案的详细细节。既然与中原有关,此案透露出的细节应当最多。百密一疏之下,定然有所收获。再查查中原有没有其他的离奇案件与神秘之人,或者什么传说之类的。此外,加派一人暗中保护忺安。”

    “好的老爷。”

    “慢。”沈承德若有所思,“加派一人就不必了,那人若真的有心加害忺安,加派一人也无用处,反倒容易打草惊蛇。若是忺安今后再与亢楚相遇,身边无人反倒更安全,至少现在看来,那人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是今后忺安的行程务必及时上报。”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