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

    细雨中，一只孤舟顶着微风在江水中缓缓向前行进。

    “掌船的，此处离鱼龙渊还有多远？”一个粗野男声从船舱里响起。

    背身佝偻的老者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满脸沟壑的黝黑脸庞。

    “回客官，还有三十里。”

    “还有三十里？掌船的你也该给这船换张新符了，别到时候开到一半停江里了。”

    老者呵呵轻笑。

    “咱都是靠省吃俭用才能赚点灵石，哪换的起。况且要是换了新符，咱这价格也得翻个几倍。我这老头可拼不过那些小伙子。”

    那散修被掌船老者说的有些语塞，只好随口又抱怨了几句，勉强算是找回面子。

    老者口中的那些“小伙子”都是练气后期起步的散修。他们的法器行舟零配件更新勤快，动力符箓也定期更换，速度自然比老者这慢悠悠地顺流借力快多了。

    当然，速度快的同时喊价也高。算下来一人少说也要收二十灵石。有的时候渡口人太多，加价喊到五十灵石也不奇怪。

    而老者这次行舟则花了将近两天一夜才把众人从渡口带到鱼龙渊附近，比他们慢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唯一的好处是价钱便宜，一人五灵石，专门给囊中羞涩的散修一条路。

    而且由于客户普遍贫穷，那些劫修也看不上他们这破船。好几次江上的劫修一路洗劫了十多艘从鱼龙渊归来的行舟，偏偏却放过了他们也可见一斑。

    自然，要是真遇上事了，老者肯定也是那个双手一摊予求予夺的家伙。

    “兄弟，这鱼龙渊就快到了。我这一路讲了这么多，你考虑的怎么样？”

    船舱的后半截，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散修和身旁的少年散修一再攀谈，神色有些不耐。

    “这……你说的老大当真人这么好？”少年散修犹犹豫豫道。

    “嘿，我也不骗你。我们这些混鱼龙渊的多少身上都背着点人命。但行走江湖的，哪有出刀不见血的？”

    “就拿我王河田自己的经历说吧。我当年和你一样初出茅庐时，也是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要不是老大关键时刻救了我一把，我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河田呵呵笑着从船舱中央的桌案上倒茶递给少年，一副散修领路人的

    “咱们这些散修呢，既然去了野外去了鱼龙渊这等地方，就要做好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准备。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找一个靠谱的靠山？说难听点，拿别人当垫背的也好啊。”

    “而且道友现在应该还是用引气入体修行的吧？等到了我们那，兄弟们把手头的功法凑一凑，你愿意练哪个练哪个。等日后有机会了说不定还能从那些大族子弟身上借个几本。”

    少年连连点头，表情中的忐忑逐渐消退，转变为年轻人特有的期待。

    船舱中其他散修虽然也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但大家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谁还会有心思做那行侠仗义之事呢？

    到时候不但救不到人还惹一身骚就可笑了。

    本来年轻修士行走江湖就是要交点学费的，你自己不小心，就算赔上性命也无话可说。

    掌船的老者也听出了王河田的意思，掀开帘子不咸不淡地提点了一句。

    “船一刻钟内就要靠岸了，劳烦各位收拾行李，不要把东西落船上。”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下了船进了鱼龙渊再行动。

    少年被王河田说动，言语中越说越投机，差点连自己家族的一切事务都与王河田说了。可以说是推心置腹。

    王河田心中暗笑，心想今天刚开工就遇上这么个初入世事的肥羊。

    像这种独自闯荡江湖的修仙家族愣头青是他们最喜欢的对象，只要拖入鱼龙渊他们有的是方法应付他们身上的长辈后手。

    毕竟那里又用不了灵讯符又用不了通灵镜，就算长辈知道自家子弟遇害要想追查凶手也麻烦至极。

    所以家族长辈往往会在自家子弟外出时警告他们不要去鱼龙渊这些地方。

    尽管也只有在鱼龙渊这种气机庞杂的地带，他们这些年轻修士才能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压抑。

    东洲八大门每年都有不少弟子悄悄跑到这类地方历练然后意外身亡。

    王河田强压住询问少年随身财产的欲望，温声道：“咱们下了船就往东走十里，到时候能看到一个亭子。你先在那休息，我去找看门的兄弟带我们过去。”

    这时从船舱外传来“嘭嘭”的响声，是行舟与渡口的围岩碰撞。

    “到喽！”

    老者站在船尾直起佝偻的背，将巨大的套圈麻绳抛出套住码头的铁柱上，其气力一点也看不出七老八十的年龄。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上王河田的步伐，暗自起了几分少年意气没有让他减速。

    王河田心中暗笑，像他们做这种生意的要的就是激起对方的情绪。

    情绪越剧烈胡思乱想的内容就越少，再加上本来就是缺乏经验的愣头青，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了结了性命。

    一点险都不用冒就能白嫖没有损耗的修士资产，简直就是劫修的梦想！

    二人一个练气五层一个练气三层，哪怕没有专门修行身法，跑起步来也是轻轻松松，转眼间便过了十里路。

    “喏。那就是我说的亭子了。”

    顺着王河田手指一路看去，一座颇有年份的凉亭孤零零地立于一片草地中心。周围还能看到些修士来此扎营活动留下的垃圾。

    “你先过去，我找到看门的兄弟通报过后便带你去见老大！”

    王河田拍了拍少年的背，豪迈地大笑几声，心里却是冷笑。

    ——的确是带你去见老大，只不过我那老大早在十几年前就被路过的高手砍了脑袋就是了。

    王河田回身逃出少年的视野后便躲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坐等自己布置的陷阱发挥作用。

    然而不知为何，少年在亭子前十丈停了下来，左右摇晃打量着什么。

    王河田眉头略皱，没想到这小子比想象中的要厉害，改变计划重新走了过去。

    “老大说好久没新人了，正好来这里亲自看看你什么水平。你可得做好准备，我们老大——”

    王河田假笑的脸顿时僵住。

    因为他布置陷阱的法器现在就在少年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