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谈论

第十四章 七月九日(四)

    这种崩坏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开车行驶在广袤的草原上,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视野里的草面愈来愈窄,以至于到了一种狭隘的地步。自己因此只能在这天地一线间像个刚学车的新手一样战栗而缓慢地行驶在一条直线里,面对未知的结局悲哀地期待生机。

    不过即使是在如此情况下,六六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意识主动权,而是抽丝剥茧地思索着刚才校长口中的那个“鬼故事”。因为意识迟钝的缘故,他直到刚才才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身边确确实实出现过四四被二二,五五被三三附身的情况,这就说明在崩坏下,人,无论死活,都是有可能依附在他人身上并占据其意识主动权的。但是现在的六六并不清楚具体的操作手法。

    同时联想到被枪杀又完好无损地出现的五五。六六推断崩坏在到达一定程度后即使是复活已死的生命都是有可能的,毕竟结合当初村支书与**的对话来看,似乎只要再等几天,这里的崩坏就可以做到。想到这里,一个想法在六六脑海里勉强显出雏形。

    那就是二二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当然,这么说也不准确,只能说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尤其是三三跟二二,这两人本来就有占据他人意识的经验,在那场爆炸里活下来也是很现实的。到时候二人附着在他人身上,也确实会想办法离开笼村。

    那这样一来,或许在某一刻。他还会跟他们相遇吧。只不过到时候他们又会是谁,就不是自己能预测的了。正当六六感慨之时,他的头顶却不再感觉到雨水的颤动,这让他不由好奇地抬头望去。

    不远处的半空中,自己今天早晨看见的那辆火车就像是打盹的大叔一样躺在乌云之上,本来运载的货物也消失不见。不,不是消失了。而是就在这里。

    随着六六视线的转移,他看见一群深蓝色的海水鱼正在自己正上方的天地间挣脱冰块的舒服,用两只短短的臭臭的鱼鳍学着鸟儿在天空展翅飞翔。密密麻麻的鱼群挡住了大雨,也充分吸收着雨水里的养分,好让自己在这完美的舞台上尽情遨游。

    事实证明,宇宙飞船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而非宇宙飞机是有原因的,在这没有空间限制的广袤世界里,游要比飞显得更有意义,更加自由。

    如果不是需要抓紧离开笼村,六六恐怕真的会掏出手机拍下这不会有人相信的一幕。不过接下来的崩坏就不太友好了,火车上的模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土路两侧的树林里。在这阴暗的天气里,一个个白色的模特看起来有种说不上的诡异。果不其然,就在电动车开过它们后,仿佛是受到了人类气息的诱惑一般。一直静默不动的模特突然扭动起自己由塑料与钢铁结合成的四肢,开始一步步奔跑起来。

    六六可不觉得它们不是在追自己,也不会天真地觉得电动车一定不会被追上。在意识到危险的下一刻,他立马选择了让校长加紧速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现在来看,崩坏很有可能被限制在了笼村这个大小范围。因此崩坏才会尽力阻挠自己这个承载着崩坏之人的离开。

    如此一来,接下来将会出现的东西六六也已经猜到了。那尊巨大的观音像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前方拐角路旁的山上。看着不远处逐渐开阔的路段,六六预测恐怕在经过那个拐角后自己就会离开笼村。在距离拐角还有五十米以上的距离时一直沉寂的观音像就突然移动。

    不过跟看着特效大片长大的六六预料里不同的是,观音像没有选择像个怪物一样拔腿朝他们冲来。而是选择了传统的中式恐怖片法则,在六六的每一次眨眼中朝前平移一小段距离,最终完全展现在二人面前。面对这尊突然出现的堵路观音,校长先是骂了句带着浓郁方言腔的脏话,随后就扭过头看向后面步步紧逼的诡异模特说道:“这崩坏诡异的有点过头了,怎么办小哥,要不咱俩把车停边上走过去吧。这些东西应该也没聪明到会骑走我的车。”

    “好。”对于校长的提议六六自然是完全赞同,还不等校长把车推到路边自己就窜出了几米远,而看似吓人的观音其实也就是个路障,在六六越过它后也是毫无反应。面对如此局面,六六自然是感到兴奋万分。在他回头看去的视野里,除去跟自己一样朝前跑来的校长以外,那些模特一个个的停在了观音像附近驻足不前。

    风吹散了自己右手的雨衣,六六索性一甩手臂让那件雨衣直接被风吹到空中去,与鱼群为伍。在这一刻,六六不再在乎那逐渐崩坏的意识与缓慢剥离的记忆,而是只向前看,将自己仅剩的力量灌注在双腿里,让它支撑着自己逃离一切。

    逐渐的,在他奔跑的前方,他不再看到雨水与大风。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青绿色的山林,土黄色的大地,与湛蓝色的天空。那片世界没有飞翔的死鱼,奔跑的模特,诡异的石像,与崩坏。一缕阳光洒落在地上,将温暖与希望作为礼物打包送给了所有生命。六六就像是殉道者一样,在天使的带领下去到了彼岸的天堂。

    嘀嗒。嘀嗒。嘀。

    雨水落在六六脸上,他勉强睁开眼,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就好像自己不在身体里一样,就好像意识被迫与肉体分开了一样。他只能靠着宛如将死之人的痉挛一样抽搐着让自己深埋在肮脏的泥土里的脸扭动着,最终让自己的眼睛看向身后的笼村,而非身前的另一片世界。

    校长慢慢走来,但是却在距离自己三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拾起地上的雨衣盘腿坐了下来,“六六,你能撑到现在,真的很让人惊讶啊。”

    你是谁?

    六六已经无力发问与思考了,他只能像是坐在副驾驶坐上那样眼睁睁看着车子驶离狭隘的草原,撞开无形的墙壁一头朝着无尽的深渊地狱跌去。他感觉的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不可挽回地流逝着,任凭自己怎样的求饶与哭喊,死亡却还是像闹钟般一步步接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