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不起来了，女老爷爷，你自己想办法吧。”

    马凉长长叹了口气，努力想要抬起右手，再理一理杂乱的头发，这是上辈子的习惯，也是最后的体面了吧。

    “马凉，你这是惹了多大的祸啊，怎么来了这么个东西，三品天师。要是姑奶奶本体来了，也就是动动手指的问题。”脑内的声音也露了一丝紧张，“马凉，快想想办法。”

    “呵，你也有怕的时候啊。”终究还是心有不甘，于是大声说道，“仙师，我们马家已经完了，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也无须星夜兼程，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再来。”

    说完马凉清了清喉咙，把腮帮子鼓了起来，做了个要大喝的姿势。

    此时山间的雨已经渐渐歇了下来，老道长对着马凉一拱手，说道：“天师府三品正天师周寇，恭迎仙子大驾，奉大天师之命，烦请移步天师府，以助金丹尊者。”

    “嗯？这方世界已了解到这个程度了？”脑内的声音响起，当然只有马凉能听到。

    “老仙师，此地就我一人，你在和谁说话。”马凉故作镇定，回问道。

    “仙子不必多虑，周寇代大天师来此，就是为了迎回仙子。”周寇并不搭理马凉，继续说道。

    他不在意马凉，不但不在意，甚至还要多谢他，如果不是他们马氏弄死了他的好徒弟，他也没办法白拿十年，本属于自己好徒弟的供奉。

    而且因为是仙子出手，还不会因此得罪了徒弟那边盘根错节的势力，毕竟谁敢冒犯大天师？

    周寇见马凉依旧没有动静，想起大天师临行前的嘱托，降临的仙子此时只是一个附身在傀儡体内的化身，类似在月上留坑的技法，就像男子的精力，每次发动都得经过一个时间段的蓄能，越厉害，蓄能时间越长。

    多亏自己好徒儿的暖心付出，看来刚才的试探也显得有些多余，不过那也得尽快了，在傀儡恢复一击之力之前。

    周寇从胸口内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瓶，瓶身光泽透亮，雕龙刻凤，镶嵌在瓶身的迷你月光珠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你想干嘛？”马凉突然惊慌起来，内心里化尸粉、夺命散、含笑半步癫的画面在脑海中挥散不去，“仙长要取我性命还请干脆一点。”

    “没事儿，这老小子不敢对你怎么样，他是冲我而来的。”听女老爷爷这么说，看来暂时还能活一会。

    眼见周寇打开瓶塞，倒出几滴乳白色发光液体，抬手撒在了自己头上，不一会，一团发光的彩色云团从头顶浮了起来，感觉整个人彻底瘫软了下来，昏了过去。

    只是那一团团蒸汽并未停止，从他身上飘起。

    那团彩色云团落地，渐渐凝成了一个美少女，粉嫩的肌肤，鹅蛋般的脸配了一双晶莹美目，精雕细琢的五官，小而微翘的鼻尖，看着十四五的年纪却有着一副让人视线挪不开的身材。

    “为了暗算我，二姐也真是煞费苦心了，我说怎么上次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二姐的七彩琉璃宝瓶了。”清脆的声音，少女回头看了马凉一眼，“看来姐姐是赌你们咯，可别让我失望。”

    “对了，不要再为难马凉了，离了我，他的命数也到头了。”

    周寇把头埋得更低，拱手道：“仙子，大天师乃上一代存活下来唯一的那个存在，这次必定凝丹成功，不让仙子失望。”

    “另外，我与此子并无愁怨，起因皆是我那孽徒修心不够，妄自尊大，该有这等下场，何况仙子的这一份情分。”

    “行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少女说完化为一道七彩光团，被吸入琉璃瓶内。

    周寇塞回瓶盖，继续说道：“天师府已为仙子备了人傀，必定让仙子不虚此行。”

    说完郑重的把宝瓶放入内袋，整理了一下青衣道袍，左右手摆出一个转印符文，脚尖点地，飞掠而起，在空中留下一声闷响，地上则是一个十数寸深的坑。

    马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大学刚毕业，去工地当实习施工员，项目部都过年了还没发工资，看着好多师傅连回家的车费钱都拿不出，他就带着一帮人维权，工资下来了，自己工作也丢了，连实习证明都没给开。

    又梦到去建筑公司当业务员，老板换材料，把马凉气的不行，就把老板给举报了，公司没了，他工作也丢了。

    又梦到自己托了关系去同学上班的公司，从实习生做起，他就是看不惯那些为了讨好客户，而放弃原则的同事。

    他死活不肯改图纸，结果师傅擅自改了他的图纸，物业举报，他师傅说是他的主意，客户也说是他的主意，气得他一拳挥在客户脸上，结果醒了。

    头顶深蓝的夜空，点点繁星，眼前山雾迷迷蒙蒙在山间飘荡，零星一点亮光引了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山间偶尔传来一声声鸟鸣，发出如老者咳嗽的声音，又像婴儿泣闹的声音。

    这一刻，他内心无比宁静，从被撞翻在地的侧躺，换了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的舒服姿势。

    身周淅淅索索的声音，全身上下泛起蓝莹莹的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离开自己，一时有些慌张，随即又有点释然，兴许是灵魂散去的光芒，唏嘘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逃离死亡。

    “呜呜，呜呜。”

    山间传来一个女子伤心欲绝的哭声，循着零星的亮光的来处，越来越近，马凉的呼吸突然有些急速起来，莫非山野精怪要来吃人了？

    没了自戕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脑子里全是动物世界，活吃这个，活吃那个。

    明明已经脱力到了极限，头脑反倒越加清醒，眼前树影摇曳，林中深处偶尔传来狼嚎和林虎低沉的嘶吼声，伴随着隐隐约约，女子凄惨的哭声，一团雾气飘飘荡荡。

    转过一个树影，雾气中出现一团红色的影子，缓缓飘了过来，越来越近。

    马凉心脏狂跳，此时，眼前出现一个身着凤冠霞帔，戴着红盖头，双脚离地的新娘。

    “公子，你看到我相公了没，我和他走丢了，呜呜。”红衣新娘戴着的红盖头越凑越近，就快伸到他的脸上来了。

    “好运来，好运来，嗯嗯。”马凉大声唱了起来，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红盖头，紧紧闭上了眼睛，全身的疼痛伴着血脉筋骨的颤动，继续哼唱着那首莫名其妙的歌，努力把头扭向一边。

    万籁俱寂，虫鸣，狼嚎，虎啸仿佛都失了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马凉偷偷睁开右眼，眯缝中正是一个掀了红盖头的骷髅脸。

    “啊。”

    马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他多想立马晕过去，但是事实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精神抖擞。

    原本身上正溢散的蓝色气体，仿佛有了生机一般，玩命往骨新娘的方向飘去，一下子把新娘子给罩在了气体之内。

    “公子，你要干嘛。”

    骨新娘发出惨烈的叫声，尖锐而刺耳，不但没有迟滞蓝色雾气一分，反倒速度加快了更多。

    无力的挣扎，蓝雾直接把新娘拉向马凉，与马凉头脚相对，似乎快完全重叠在了一起。

    “公子，我错了，我还要去找我的相公，求您放过我吧。”骨新娘凄厉的哭声惊起树林里一片乌鸦，只不过一切已经无济于事。

    没多一会，骨新娘化为了一丝红雾融入了蓝雾，蓝雾消散的速度一下缓了下来，与红雾交相辉映，融入马凉的脑壳之中。

    远山的阴影在马凉眼前摇晃，如喝醉了一般，刚才还冰凉的身体慢慢暖和了起来，已经彻底支撑不住的他沉沉睡去。

    山林间再也没有那“呜呜咽咽”的哭声，也没有那寻相公的那个新娘，只有一个在马凉魂魄内瑟瑟发抖的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