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的谍报能力的确恐怖，自商议停当，到老乞丐的资料出现在马凉面前，只用了一天时间，连官府当年公文的誊录版，都夹在里面。

    马凉细细翻阅，才知晓此事棘手，难怪马守清会拿这件事情，希望马凉知难而退。

    话说十几年前的当阳，阿沁才刚进摘月楼，当时府衙太爷手底下有一个很出名的捕头，姓柳名善，为人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很受百姓的爱戴。

    据传当时当阳富户左氏二房公子，因当街调戏民女致女不堪受辱自尽而死，被柳捕头追S县衙典史来求情，不行，知府亲自下批文求情，也不行，左氏不得已花重金让逆子避入异人府，一躲就是数月，结果柳善乘府主柏福子出府之际，单枪匹马杀入异人府，以凡人高手一人一棍，大战异人府三大异人高手，不落下风，最终在一挑三的情况下，把左二公子给绑出了异人府，将其明正典刑，于是江湖上便给了他一个诨号叫做：柳阎王。

    自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后面的事才真正让他感到棘手。

    公案记载，当阳人士柳善，捕头，鳏夫，与义弟，捕快二苗，及弟媳张氏合住，因与弟媳张氏有染，被其弟发现，杀害二苗，并杀害张氏，行凶完，在狮子楼饮酒，大醉，又杀害食客，掌柜，小二，厨师，一众三十多人，牵连百余户，判牢索示众，并秋后问斩。

    于雷雨天，牢墙倒塌时脱狱，出海捕文书，一经锁拿，生死不论，赏白银五百两。

    “这个事情我也有印象，凶手游街的时候，我在摘月楼上看着，好多人拿东西丢他，只记得当时锁在囚车里的人被砸的鲜血淋淋，没想到是柳捕头。”

    听着阿沁说着，放下公案文书，揉了揉眼睛，感叹照明实在不行，想着是不是搞个煤油灯，那东西亮堂。

    “实在没想到，柳大人还有这样的过往。”阿沁继续说道。

    “你不觉得，这事有些不合理吗？”挑了下灯芯，帐篷内的亮了几分，“你觉得一个视道义为风骨的人，会破坏道义而做下如此让人不齿的事嘛？”

    “那我们应该怎么帮柳大人呢？”

    马凉并未搭话，翻开第三份资料，左上角写着“密封”。

    第一份是关于摘月楼传奇头牌的记录，几乎都是谣言，这是马凉特别要求马氏顺带搜查的；

    第二份是关于狮子楼附近居民的一些口口相传的见闻，有点像都市传说，大多都是事件发生很久以后的传说了，说柳阎王是人间活阎王，代替阎王爷到人间来收人头的，所杀之人也是恶贯满盈的凶徒；

    第三份是关于当时受害者家属的记录，大多已或搬或离世了，最后一份当年狮子楼门房，一个借宿的游商小贩的证言，引起了注意。

    雨夜，雨很大，小贩到狮子楼借宿，同乡小二，看其可怜，将柴房借于他住，也幸好是柴房，要不然也得跟着遭殃。

    当时透过窗缝往外看，整个狮子楼已经血流成河，大火点燃了前院，倒是未蔓延到后院，只听见前院的惨叫声和嚎哭声，后来动静小了，顺着墙根就赶紧跑走了，官府贴布告征求线索也没敢出头，生怕水太深，全家被牵连。

    马凉看着这份有些泛黄的旧黄纸，夹在众多手誊公文的最后面，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内有乾坤，一个人再厉害，要杀三十多人，还一个都逃不掉，还未引起邻里乡亲的注意，未免有些将后人看做傻子了。

    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一张张文书，字字如画，一张满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新仇旧怨的网，如迷雾般。

    还有太多的疑问，被藏在尘封的旧时光里，若影若现，让人捉摸不透，又胆战心惊。

    看来这趟当阳行，避无可避。

    “公子，看这年份，正是奴家进摘月楼的那段日子呢。”阿沁说道，“或许我阿娘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毕竟摘月楼离狮子楼很近。”

    “你确定我要去找你阿娘？”有些东西要提前说好，万一漏了马脚，很麻烦。

    “我想见见她，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那行吧，明天就去。”

    心中困惑只增不减，譬如为何非要杀了自己的情人？脱了狱，却在周边徘徊不走？若真是被陷害，为何十数年苟且偷生？

    这水，实在是太深了。

    “公子在吗？”帐篷外一中年汉子的声音响起，“公子。”

    卷了桌上的公文，塞在软垫褥子的的下面，起身出了帐篷，“什么事？”

    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一把锻造锤，笑得很腼腆，说道：“公子，上次吩咐我做的那个东西，细节上还有些疏漏，能不能请您再去讲讲。”

    “那行，去看看。”

    在当时看来奇怪的发明，就是前面这位公子搞的。

    公子不但不藏私，还手把手教他们，还包了他们的吃喝，还有赏钱领。

    要知道，新玩意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就是一份家业，一个吃饱饭的活计，传家的手艺，他们早就把公子当成生佛，有些人还在家里给立了牌位，

    要不是公子发了真火，他们非见一次公子磕一次头。

    还记得那天大会，公子举着一把锤子，对大家说道：“我唯一的规矩就是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

    那一天泪都掉了下来，就不说官府差役县太爷，里长保长甲长谁把他们当过人，若是命不好，碰到那些法力高强的仙长出行。

    记得那年夏天，隔壁村的二狗子，去山里采蘑菇，到了大半夜都没找着，后来全村去寻，只寻着一副骨架，留了一个脑袋才认出来。

    报了官府，里长回来和二狗娘说，二狗有幸入了仙长的法眼，助仙长修行有功，赏了一锭银子。

    后来，二狗娘疯了。

    看着公子的背影，又忍不住眼眶含泪，嘴里嘀咕着：“愿老天爷保佑公子平安长寿。”

    原来是制冰机，硝石制冰其实是很简单的物理原理，架不住手摇自动出冰装置，有些臆想天开，精巧的设计有些为难这些匠人师傅们了。

    但是师傅的手艺还是让他大开眼界，只是有些过犹不及。

    一切解决完毕，都月上中天，锅炉房和操作间的众人热情不减，只是马凉实在吃不消，冲着人群喊道：

    “大家回去睡吧，都这么晚了。”

    有个青年回道：“少爷，白天热，晚上多干点，不耽误您功夫。”

    “不行，都给我睡觉去，九九六不是福报，知道嘛。”马凉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扯着一帮汉子要轰出作坊。

    众人拗不过他，只好收拾工具，等众人回棚停当，熄了灯，他才回自己帐篷睡觉。

    只是他没想到，有个师傅的孩子躲在他帐篷外，听着他打呼的声音，又回去通知了众人，一帮实心眼的汉子又纷纷爬起来，回作坊干起活来。

    大家看得出，公子是真心为他们好，师傅们打造的水力车，定制的奇怪农用工具，硬化水泥粗制技术。

    学会，不管到哪里都会有饭吃，他们都是为自己努力，也是公子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穿衣起身，做了简单的梳洗。

    帐篷外的马车上，二宝和车夫已经准备停当，二宝正好去见他娘。

    车夫倒也是个熟人，就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睛来收保护费的瘦高个，周饼。

    有脏布盖住的瞎眼，已经遮了块定制牛皮眼罩，现在每日里吹嘘自己和六少爷如何一见如故，如何一见倾心，然后就有人问他屁股疼不疼。

    马凉倒也不生气，小伙子人不错，从不仗势欺人，也不借机敲诈勒索，倒是经常帮着这家挑水，帮着那家干活，于是被招募过来驾车。

    马凉掀开车帘，里面正有个人躺着在睡觉，只得开口道：

    “二哥，能挪开点嘛，摆个大字型，让我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