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真记

第三章 7 行路望月者

    匠仙楼十一层。

    张踏真只记得自己即将接触到石台上那藤制箱子时,脚下一滑,随后便发现自己身处异境,叫他不得不惊异于自己所处的场景:

    前方的氤氲朦胧中是一块浮起的巨岛,其上端坐着一个有这半个岛大小的石像,那石像对着虚空伸出一只手,手上又是石亭和小片竹林。

    石亭上有石桌,上又有一方砚台,砚台边,再是一只笔:一只白毫大揩!

    视野到了那处,刚想感叹,但再一回神,自己便已经站在亭子里。

    ——自己这莫不是在什么攀天者的法宝中?

    张踏真思索,却疑惑为什么这“法宝”会被放在匠仙楼而不是通仙楼。

    刚刚思索,那笔却又凭空动起来,在面前的虚空中画出好些字。

    【我以巧力破解匠仙楼中宝盒,未曾想却是尔等这远东之地“踏天真人”所留,遂按照真人遗愿,将我等众人之智慧同前人之智一同留存于此,供后来人所用。】

    ——这箱子居然是踏天真人的?那留下这句话的是谁?

    【既来之,匠仙楼大匠师和艾言儿皆认同你之为人,若是愿意,则握住此笔。】

    接着,这字便消失,笔也落在桌上。

    张踏真盯着这笔发呆:“好个甩手掌柜。”

    ——这笔写出来的字语意不清不楚,居然就叫人选择?

    还有这笔所写的“我等众人之智慧同前人之智”难道指的就是那大匠师说的“白匠国匠人千百年来所有的智慧”?

    那个叫做嵌合术的东西?

    ——张踏真开始思考起来:自己抓住这笔,只怕会被夺舍。

    一人一笔僵持在这儿了。

    重新捋了捋,他确信这里可没什么能出去的地方,大概自己不拿这笔就出不去?

    总之……

    嗨呀!

    他只得握住这笔,抓住的刹那,一种略带奇怪的口音在脑袋里传出来:

    “我来自被称为罗刹之地的地方,我的故事,请你听好……可能的话,顺便帮我带个话……”

    ……

    ……

    白匠国,以匠仙楼为中心,越是远的地方越是宛若地狱:

    有的地方凡人或是抽搐、或是疯癫;有的地方凡人或是忽然断手断脚、或是忽然生出额外躯体;有的地方砧板上的肉泥都忽然涌动扭曲、将持刀的伙夫脸部包裹、又成了新的“怪物”……虽然这异变发生在人身上并不是多数,但白匠国人口稠密,自然这城市里就成了一幅地狱绘景,而其中又有两处异变最大。

    ……

    其一:四道口巷子最深处。

    白煌踏出小屋——原本乞大人尸体变成的怪物已然因为那天雷成为脚下齑粉,然而看向稍远处,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怪异爬过。见此情景,她只能迅速攀上屋顶。

    上了屋顶,城市内原本被鳞次栉比的房屋所阻挡的呼号声、尖叫声传来,而天上那笼罩全城雷云的雷光聚集成数不清的龙,在整个城市游走——然而这雷无论怎么努力,那些怪物仍然越来越多。

    ——最后,整个雷云便开始不分人、怪,将整个城市包裹起来:

    雷云、怪物、惨叫,构成了白匠城这地狱的旋律。

    ……

    其二:通仙楼外墙。

    天地异变导致恐惧的人群赶往这通仙楼,向神通广大的攀天者寻求庇护。

    然而越是靠近这里,人群中就越是有人变成怪物……随着整个城市人流大军的涌来,大批的凡人中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他们自己恐惧的样子——于是幸存者又向反方向跑去,却在反方向遇到了其他的怪物。

    尖叫和呼喊声充斥在每条道路上。

    “不要吝啬灵气,现在灵气充足的很!尽可能把凡人救下!怪物一个不留!”

    通仙楼的攀天者们则一边挥霍似乎使用不尽的灵气,一边在凡人面前极尽地显示他们的“无畏”,并且将那些没有受到天地间过于充沛灵气影响的凡人们小心翼翼地接到通仙楼。

    “仙师!”

    “恩人!”

    得救的凡人对那些攀天者顶礼膜拜,见着因救助凡人受伤的攀天者,更是抱以了绝对的崇拜和敬重,甚至完全顾不得去想悬在头顶的那雷云的中心是不是就在这通仙楼正上方的天空。

    “总管事,这雷劫我觉得术道人说不定真的会扛过去——眼瞅着那雷都往别处的怪物那儿劈了。”

    “雷劫是‘天’,当然要惩戒害人的怪物。至于术道人能不能扛过去,我们说了算——我早他一百余年渡劫,修为的差距可不是修着玩儿的。”说这话的是有着鹰钩鼻的老者——白匠国尚学府、通仙楼的总管事。

    “敢问您渡劫的时候,可有这天地异像?”

    “我渡劫时只有雷云,更别说这凡人变成怪物的异像了。”总管事也摇头,不过注意了什么,看向远处,喃喃自语,“只怕……”

    “只怕什么?”

    “这磅礴的灵气,怕是四道口巷子真正的仙人——那个‘乞丐的头头’死了,才出现的。”

    “真正的仙人?”

    “传闻攀天者天甲阶之上还有三十二重天,在那三十二重天的才算得真正的仙人,而你我都只是攀天而已。而我早年三拜其门而不得——那真正的仙人不知道比我高到那里去了,”总管事感叹,接着又是冷笑,“可笑,我渡劫一百余年仍未摸到天甲境的边缘,也不知道那野仙人是怎么到的那境界。”

    “总管事,您的寿元和修为暂时不说,连我寿元少说也有二百余年,凡人的寻常火器也奈何不了我,而那远在我们之上的仙人又怎么会随意就死了呢?”

    总管事低头,看着通仙楼外那个东洲国来的特使:“怕是东洲国使得什么法子。”

    “难道现在的东洲国连仙人都能除掉吗?!”

    “也不尽然——若是他们能除掉真正的仙人,那为何如今东洲国百年来未对我攀天者有什么真正行动?所以还有些可能。”

    “请您明示。”

    “要不那仙人飞升了——所以就不用灵气因而归还天地;要不——就是那个仙人因‘心魔’着了道而身陨道消,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有些凡人遇到从他那儿来的灵气会变成怪物。”总管事嘴上这样说,但是那神情却并非如此轻松:毕竟即使东洲国伤不了真正的仙人,屠戮他们攀天者却还有大余力……

    ——看来……该加快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