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仙楼十层。

    当升笼从楼下升起、当从这升笼里挤出七八个人的时候，他们的神情直接告诉了这里的两人：情况不妙。

    这些人都是上府、下府中地位中间和底层的人，至于地位更高的那些人，大概觉得同楼下那位攀天者呆在一起更安全吧？

    这群人中为首的一位同众人走到大匠师面前，窘迫地看了看大匠师，又看了看阿言以及睡着了的钟绮，最后又看了看阿言边上蒙着什么东西的白布。

    作揖、鞠躬：“额……大匠师……！”

    “呵。”老仆阿言面对眼前上府下府派来的人，没有给一点好脸色，而大匠师也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看着他们，也没有回话。

    那人有些着急：“我们、那白匠城……白匠城遭灾了！大灾！敢问……钟将军是不是去了楼上十一层？众军士都盼着他呢！”

    “通仙楼呢？通仙楼的攀天者呢？”阿言反问。

    “在、在楼下帮着救人！”那人抹着汗。

    ……

    ……

    “钟将军？他因恶疾已经没了。”

    大匠师在得知这些人是想找“钟将军”指挥调遣全城各处军士、主持救援凡人事宜的时候，视线瞥向了静静躺在一侧的那个“躯体”。

    虽然这蒙着白布的躯体异常刺眼，但真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些人还是急了。

    “别、别开玩笑了，虽然钟将军昨日称自己身体不适，但……但是……”

    “那你们自己掀开看看？”

    “啊，这……”人群的慌乱已经鲜明可见了。

    ——几十年来军政由钟将军统领，忽然没了主心骨或者说是“背锅和被针对的对象”，各有诉求的上府、下府没了“共同的敌人”和“强力的执行者”，像极了一盘散沙。

    不过与阿言的冷漠相比，大匠师听闻刚刚震动的来由以及外面的异变，想看看如今那些攀天者对他们还有几分支持，所以是先呵斥了他们：“钟将军早就不行了，只是强撑到现在而已。他昨日来的时候你们不是也看出来了吗？你们求长生，所以近年来一直向着那攀天者，如今为何不去求他们？”

    那些人沉默——正是因为看出钟将军脸色不佳、不想多加争辩，他们才敢在通仙楼的“撑腰”下连他一同“软禁”在匠仙楼十层的，而如今匠仙楼门口也只有一个攀天者，除了方才掐了个指诀，却也没有什么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见众人低头不语，大匠师了解到了攀天者对他们所谓的“支持”——当然他也知道，整个匠仙楼大小攀天者不过几十之数，哪怕所有攀天者都去救援凡人，白匠城数十万的凡人也不是他们救得过来的。

    所以这大概是一个机会：若是自己能够将军政抓在手里，再将众多非上府、下府的商人、匠人等团结起来，强行推进改革也不是没有希望？

    ——既然通仙楼能将“勾结东洲谋害术道人”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那么自己也能把“术道人强行渡劫导致白匠国成为地狱”的事情丢给攀天者们。

    在众多中低层凡人的支持下，即使攀天者们最终让自己没有办法推进改革，但至少自己“改革”这火种还是能埋下。

    于是大匠师决定了：“诸位，既然事态紧急，如果大家不反对，这个责任我来担吧。”

    这“揽权”的行为在场的几乎都能看出来，都知道若是上府下府的军政万事都归这大匠师管，那以后大匠师凭借他的威望和三寸不烂之舌，整个白匠国除了攀天者、哪里还有能同他抗衡的？

    所以那些人也不可置否，所以只好说“想要去和楼下等待的其他人‘商量’”。

    ——好个商量！大概就是请匠仙楼外那个攀天者出主意？

    “各位，我劝大家现在就拿好主意。”大匠师皱眉，作出忧国忧民的样子，“毕竟……我白匠城十万人家的家庭、数千匠人的弟子都不在这儿，若是晚了点，那些怪物可要……”

    这话直接点醒了还在犹豫的他们，不过有人这个时候忽然对大匠师和阿言抱拳鞠躬，开始道歉起来：“大匠师，我们想明白了，软禁你们是我们的大错啊！”

    说到一半，这人又话风一转，“我们现在就放您出来，还请您和我们到匠仙楼外对众军士说说话，指挥他们救助百姓！”

    大匠师听明白了这句话的画外音：说是放自己出去、让自己和外面的军士们说话并进行指挥，实际上是让自己直接面对那个匠仙楼派来的攀天者。

    ——好一个以退为进！

    到头来这些人还是对攀天者的所谓“支持”念念不忘。

    略作思考，大匠师便决定和他们出去，毕竟再拖下去若是通仙楼又派了其他攀天者来，局势可就不容乐观：

    面对一个攀天者，自己凭借语言或许能够占据上风。但若是又来一个攀天者，两个攀天者互相支持、相互照应，一旦说不过自己便决定用强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好，我就去说几句。”

    不过……众人正准备搭乘升笼一层，但那升笼居然从十一层缓缓落下。

    随着升笼的门打开，里面站着的是拖着一个藤制箱子的张踏真。

    此刻张踏真同大匠师四目相交……大匠师见这张踏真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宛若换了一个人，激动起来。

    “张兄弟，看起来你已经……决定了！？”他见张踏真带着那箱子，便笃定那些智慧定然后继有人，所以眼睛忽然有些酸。

    而后又扭头透过人群，对阿言喊道：“那张兄弟下来了！带着那箱子！”

    这话让阿言的眼睛里闪出了光，她急忙站起身，看了看怀里的钟绮，又向人群那看了看，虽然望不见升笼，但是从她嘴角还是欣喜地翘起。

    ——那时候终于到了？

    于是她喊道：“大匠师，留我和钟绮在这里就好，你们一同下去吧！”

    “好！好的！”

    ……

    待到周围没了别人，阿言将钟绮轻轻摆放在钟将军身边，随后脱下衣服：她的前胸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这最后的遗产，是时候使用了。”

    也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话，总之她抓住钟绮和钟将军的躯体，浑身上下闪耀起了电光。

    ——他留下来的、极西之地的炼金术……最后帮我一回。

    “原料就是我这身体和这人偶‘钟将军’的躯体。”

    ——从今往后，钟绮这个孩子，总算是正式完成了！

    一阵电闪、一片浓雾。

    随后一切散去，整个大厅里只剩下钟绮一个人静静地睡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