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为大地披上一层银色的雾，身旁的小河，哗哗的流水声回响。

    隐约可以嗅到水汽与土壤交织的芳香——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魏铭低着头向前走，一颗不规则的小石块与他的脚尖轻轻碰撞，落在地面，向前滚动着，发出清脆却并不刺耳的响声。

    微风吹动河畔的花草，蒲公英的种子乘着洁白的绒毛“降落伞”，远走高飞。有些种子本是平稳飞行，却因一个小小的风旋儿冲到月亮上。有些种子跌跌撞撞，便一头栽入那漆黑的河道，伴着“哗哗”的流水声，不知驶向何方……

    魏铭扯了扯嘴角，咧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竭尽一生的气力，只待那片刻风起。随后，便四处纷飞，终也是，寻不见了影……”

    ‘很美，像歌词一样……’黑袍人微微抬起下颌，露出被白色绷带裹满的侧脸。

    他长久的凝视着天边的那轮月‘那些纷飞的絮，或上九天，或下九地。终归是他命中早已注定的结局。’

    魏铭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就像你说的，一扇大门打开，另一扇便会关闭。它们的命运，就像落入鸡窝的凤凰。飞向苍穹的同伴，是新一轮耀日。无法飞翔的它们，蹲坐棚中，终究也只是一只羽毛靓丽的鸡……”

    ‘总是可以改变的，就像那句老话“人定胜天”，不是吗？’黑袍人淡淡道。

    “命运是战车的轮，而我们终究是被压在轮子底下的人……”魏铭低着头，不再言语。

    双足交替，脚下的石子向前滚动，前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漆黑的前路。

    ————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床榻。

    黑发的男孩平躺在床上，端举的右臂遮住他的眼睛。

    一行清亮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濡湿。

    窗外风起了，院中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翠绿的叶被晚风折断，在风中孤独的打着旋儿。却终是依依不舍的落在那褐色的土地，就像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似的，默默在树下沉眠……

    ————

    “孔雀邸，是这座滨海小城的别墅区，能在这里居住的人都非富即贵。”魏铭开口，像是在介绍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宝物。

    “用那个衰仔的说法‘住在那里的人，就算是吃铁板烧都有人帮他们贴心的切好，摆盘。老板八成还会认真地询问他们口味是否合适？是否需要做出些许的改变？最重要的是，是否对这家三十年的街边小摊满意。他们都是那种，一句称赞就可以让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餐馆跃升到一个包子敢卖五块钱程度的大人物。’当然，这些话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只能说住在这里的人都对这座城市的GDP发展做出了突出性的贡献。”魏铭咧着嘴笑了笑。

    黑袍人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比起保安，更像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听众。

    他缓步向前走，在他的前方，摆放着一把铁质的长条椅。

    椅子做工精巧，蓝色的油漆增添了夏日的味道。让人仿佛能嗅到海水在烈日暴晒下产生的咸味，这倒是与这座滨海小城的地理位置不谋而合。

    在椅子的靠背上，镶嵌着两只孔雀。一左一右，它们的吻部彼此贴合，就好似杨过、小龙女那般的神仙眷侣，让人艳羡。

    魏铭双腿微微分开，瘫靠在椅背上。

    抬头向上望去，入目是掩映的枝桠。月光透过，蝉在树枝间吟唱。

    魏铭闭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似要呼出胸中块垒一般。

    他站起身，抖了抖肩上的梧桐叶，拍了拍那条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

    绕到椅子后面，看着那棵并不算高大的梧桐树，轻轻抚摸那已显得有些苍老的躯干。

    倏得，那白玉一般的手停在了空中，指尖反复的摩挲着，脸上露出了似哭非笑的表情。

    “还在啊……”魏铭低声道“原来一直都在这里啊……”

    黑袍人默默贴近了魏铭，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看见树干上的刻痕。歪七扭八的，说不上什么清俊遒媚，更谈不上平和自然，委婉含蓄。

    但是，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那是一种跨越数年时间，历经时间长河冲刷的，别样魅力。

    魏铭低声道：“我很蠢，很懒，也很自大，我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臭毛病。我抢过你的糖果，吐槽过你的新衣，也因为一些小事和你争吵，和你大打出手……”

    “但是……我真的……我真的不想你走上那条路……”魏铭啜泣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扶着树干的手指缓缓攥紧，坚硬而苍老的树皮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改变……”魏铭低声怒吼着，像是一匹受伤的小兽在山洞中呜鸣。

    黑袍人从身后悄悄环抱住魏铭，轻声安抚‘好了……不会的，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魏铭的声音渐渐低沉，他压抑了太久太久，就像一座火山，终究还是迎来了爆发。

    “你！”魏铭挣开了黑袍人的怀抱，怒目圆睁“你到底和奥丁做了什么交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黑袍人默默叹了口气，用平淡无奇的语气，开始讲述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故事。那段关于信任、背叛、放弃、救赎的史诗……

    魏铭良久的沉默着，夜晚的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他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去责怪谁，埋怨谁。他不知自己的未来究竟是怎样，那些在自己生命中留下印记的家伙，他们的结局将会是怎样……

    风，渐渐小了。

    只有树叶轻微的摩擦声，在耳边回荡……

    ————

    “咔哒”

    伴随着机括清脆的响声，木制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魏铭缓缓的走进家中，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布置。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安心，就像是漂泊的渔船终于回到温暖的港湾。

    疲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魏铭强打着精神，艰难地走到沙发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不多时，安静的房间内，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不远处，有一栋精致的别墅。

    二层的窗口，透过帘子的明黄色灯光，也终于在此刻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