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

纷争开始(上)

    乌恒城探险队报告

    出发时间:539年10月15日

    结束时间:539年10月27日

    任务结果:失败

    任务地点:佰鞑峡谷

    执行队长:艾谭(死亡)

    执行人数:

    阵亡人员:

    文斌脸色阴沉,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眸子沾着泪珠。双只手微微的颤抖着。写到阵亡人员东方强的名字时,他丢掉了笔,趴在桌子上啜泣起来。

    “小斌……”隔壁母亲的声音传出来,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怎么了娘。”文斌装作没事的样子,他不想在母亲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

    “这屋子怪好的,你哪里找的?花了不少钱吧。”隔壁传出母亲用手轻轻拍打墙壁的声音。

    “祁叔安排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这都半夜了,赶紧睡吧。”

    “好,好好,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地上没有传出摩擦地板的声音,因为地上到处铺着上好的毯子,但文斌知道自己的母亲下床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

    “娘,不早了,你要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赶紧休息吧。”文斌急忙把桌子上的探险报告收了起来。

    文斌的母亲没有回应,半晌后,门还是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老太婆从门里走出来,她身高只有一米三四,白发苍苍,穿着一件新的大棉袄,驮着背,摇晃在烛火里,看起来更瘦小了。

    文斌的父亲死的很早,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从小便是被自己的母亲拉扯大的。小时候记忆中的母亲是很高大的,可一年年过去,文斌开始长个子,抑制不住的长,十二岁那年便长到了一米八八,她的母亲欢喜的不得了,同时也忧愁怎么养活这个孩子。

    那年城里招探险队,当时的探险队经验还不足,刚起步第五年。虽然能够带回零草,可那也是用鲜血换来的,每次任务都是死伤惨重。探险队在人们的心里还不是一份荣誉的职业,由于报酬可观,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可穷人家的孩子普遍营养不良,连刀都拿不起来,所以探险队一直都非常缺人。

    “斌啊,我养不活你。”文斌的母亲哭给自己的孩子刮了个光头,以为这样能让他看起来更威猛一些,“探险队好,他们都说会把你们培养到成年才会出任务呢,还有六年。”

    文斌只觉得自己母亲的手很快,不停的在头上刮着,用那把不锋利的小刀子刮起来一点也不疼,偶尔母亲在自己脏的结成块儿的围裙上擦擦刀,除了头上凉凉的,剩下的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一批人中,祁川地只选了一个人出来,便是文斌。

    母亲牵着文斌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光头的大叔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城主大人,我孩子就交给您了。”母亲的眼眶红红的,努力做出自己很光荣的样子。

    “请你一定放心,我会把他培养成最骁勇的战士,你把孩子交给我,我也会把孩子完整的交给你。”祁川地看着母子二人,内心复杂。

    文斌的母亲嘴巴紧紧的抿着,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说出口。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什么骁勇的战士,只想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可她没得选。

    “斌!”文斌微微的弯下腰,母亲轻轻的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到里面好好听城主的话。”

    “您随时可以来看您的孩子。”祁川地招呼了一下,他后面站的的士兵便领着文斌走了。

    “对了,你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一些钱,把地址告诉我的侍卫长。”

    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文斌的母亲变得有些神经质,她眨眨眼,对祁川地的话充耳不闻,随后便嘟嘟囔囔的走了。六年里,祁川地从来没有再见过她一次,文斌也从未提起要见自己的母亲。

    文斌还记得第一次出任务之前,他和东方强回了一次家。

    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个小小的棚子,四周用木板隔起来,雨天漏雨,冬天漏风。周围的一切都乱糟糟的,泥泞的地面上到处都堆着垃圾,一股发霉的味道,木板有些松了,松松垮垮的挂在棚子上,看起来简直像是个盒子。

    “还是忍不住啊,去吧。”东方强轻轻的拍了拍文斌的肩膀。

    记得文斌刚进去探险队第一天,文斌便说自己以后一定要每个月回家一次,去看他娘。可当天晚上他就改变了主意,教官告诉文斌,探险队的存活几率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对于年幼的文斌来说,百分之十是一个什么概念,他并不能理解。他偷偷的问比他大一届的东方强,东方强微微的仰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光头,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十个人不一定能活下来一个。”

    文斌呆呆的站着,他想,自己会死在母亲前面,不如让母亲忘了自己吧。

    默契一般,文斌的母亲也有类似的想法:让孩子忘掉自己吧,这样就没有什么牵挂了,自己对孩子来说是个累赘。

    文斌跪在棚子前,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六年来,他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战士。他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娘!”泥巴沾在他的额头上。

    小棚子的木板微微的掀开,一颗小小的脑袋探出来,随后又缩了回去。过了一小会儿,一个瘦小的妇女突然冲了出来,她呆呆的看着自家屋子前跪着的高大威猛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几秒钟后,她轻轻的囔囔着,“你真的是斌?“

    短短六年,文斌的母亲看起来更瘦小了,头发中夹杂着白丝,她的手在身前的围裙上不停的摩擦,想把手擦干净一点,可那条围裙也脏兮兮的,似乎还是六年的那一条。

    ……

    “听说强子没回来?”文斌看着母亲坐在一张沙发上,只用屁股坐在沙发的边边上。

    文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唉,那孩子命苦,从小就没爹没娘。”

    多年来东方强与文斌情同手足,文斌的母亲也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看呆。

    “强子死的,”文斌哽咽了一下,“很英勇,我已经把他的事迹全部报到上面了。”

    “斌,我老啦,你们的事情我操心不来,当年我把你送出去,现在没资格管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别被什么荣誉冲昏头了。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她停了下来,眯着眼看着文斌的脸,灯光昏暗,再加上她老眼昏花,看不太清,她犹豫着这些话要不要讲出来,“强子这孩子……”

    “娘,别说了。”

    文斌低着头,强忍着眼泪。灯火摇曳着,像是被悲伤的情绪不断地拉扯着。文斌的母亲没再说什么,从沙发上站起来,拖拉着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文斌重新拿出探险报告,擦了擦眼角,深吸了两口气。他拿着笔,看着探险报告,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最终,他还是重新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纸,在最开头的地方写了几个字:辞职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