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

    小院之中，阿朱找到林芸芸，问道：

    “芸芸，你今天有事吗？”

    “没事啊。”林芸芸回答道，她看着阿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

    “姐姐有什么事吗？”

    “嗯……”阿朱点点头，问道：

    “可以帮我去打听一下我爹和我哥的消息吗？”

    “他们平日里白天的时候，经常到城里卖香木，祭典开启那天清晨，他们来了城里，准备在祭典开始之前卖最后一次香木……”

    “那天他们没有回家……”

    “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

    阿朱说到这里，心情沉重起来，头也不自觉低了下去，但她忽然又打起精神，说到：

    “可能是他们因为什么事情被困在了城里，出不去了才没有回家的！”

    “所以你可以帮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嘛……”

    林芸芸听完，用力地点点头，说道：

    “可以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呀？”

    阿朱回答道：

    “我爹叫许福，我哥哥叫许小黑。”

    “好。”林芸芸点点头，随即出了门，上街帮阿朱打听她父亲和哥哥的消息去了。

    她打听了好一会儿，在街上兜兜转转了半天，却没有打探到一点消息。

    林芸芸晃晃悠悠来到河东城门口，路过一对在街头闲聊的妇人时候，却听见她们俩其中一个说道：

    “对了，以前有一对许家父子在城里卖香木，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许家父子？香木？

    难道说的是阿朱姐姐的父亲和哥哥？

    林芸芸的脚步瞬间慢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她们谈的话。

    “知道，就是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们，好像就是因为祭典开了，他们进不来屏障，所以才没有来卖香木了……”

    另一个妇人回答道。

    时间也是对的……

    林芸芸的脚步干脆停了下来，假装在看一家铺子里的东西，实则仔细地听着旁边二人的谈话。

    其中一个妇人的声音忽然压低，说道：

    “我跟你讲喔，最近城外挖出来了两具尸体，也是两个男的，听说……就是他们俩。”

    林芸芸听到这话，猛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身形都一滞，铺子里的老板招呼着她进来，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一动也不动。

    另一个妇人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啊？真的假的？”

    “多半是真的……”那妇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接着说道：

    “尸体挖出来后，钟罗大将军曾经派人上街问过这两个人的身份……”

    “一个叫许福，一个叫许小黑，都是许家村的人……”

    林芸芸听到这两个名字，心头一震。

    …………

    不知道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

    直到走到了小院门口，林芸芸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这里。

    她在门外踌躇，半天都不肯进去。

    她要怎么说呢？

    她要怎么才能说得出口呢？

    阿朱姐姐的爷爷没死多久，已经够伤心了，她要怎么才能将这样残酷的事情告诉阿朱姐姐呢？

    那就瞒着吧……那就瞒着罢！

    林芸芸下定了决心，她板着脸，告诉自己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可她又仔细想了想，板着脸又不对，好像更容易引起怀疑……

    最好是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的，那就最正常不过了，最像她林芸芸了……

    ——可是她又怎么笑得出来呢？

    她一想到阿朱姐姐那张好看的脸上伤心破碎的表情，那些豆大的、怎么也流不完的泪珠；一想到阿朱的爷爷；一想到阿朱的父亲、哥哥……

    叫她怎么笑得出来呢？

    阿朱姐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呢？

    林芸芸怔怔地站在门口，忽然眼睛一酸，留下泪来。

    她又不敢哭出声，怕引得阿朱姐姐的注意，就站在门口，默默地流眼泪。

    吱呀——

    门开了。

    林芸芸泪眼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她现在最怕看到的一张脸。

    “芸芸？”阿朱开了门，发现林芸芸站在门外默默地流眼泪，吓了一跳，看着她那副伤心的模样，赶忙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担心地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

    “哇——”

    林芸芸听到阿朱这么问，一下子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阿朱，心疼极了。

    “不哭不哭……”阿朱也反手抱着林芸芸，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帮她理气顺心，缓缓地将她带到屋子里，等过了好久，林芸芸逐渐平复下来，阿朱才开口，柔声问道：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林芸芸擦了擦眼泪，忽然破涕为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阿朱：

    “没什么！”

    可她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没坚持两秒，又变回了之前那张哭脸。

    “你是受人欺负了吗？”阿朱伸出手，温柔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是谁欺负了你，不要怕，姐姐帮你想办法出头！”

    “没有人欺负我……”

    林芸芸摇摇头，眼睛里的眼泪又开始涨潮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阿朱再次帮她拭去眼角新涌出来的眼泪，柔声问道：

    “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想办法。”

    “没有……没什么。”林芸芸摇摇头，低声嗫喏着：

    “姐姐你别问了……”

    阿朱一愣，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极力掩饰着声音的颤抖：

    “是……爹爹和哥哥的事情么？”

    “……”林芸芸一愣，她没有想到，即使她什么也没说，却还是被阿朱给猜到了。

    她能想象得到，此刻知道这残酷真相的阿朱是何等地悲伤，于是眼睛又是一酸，然后哇地一声伏到阿朱的腿上大哭起来。

    阿朱怔怔地看着前方，手放在林芸芸的背上，一动也不动，好似成了一个木人。

    过了好久好久，阿朱才忍着眼泪，怔怔地开口：

    “他们……”

    “死了吗？”

    林芸芸身体一颤，没有说话。

    阿朱心里便有了答案。

    其实早就预料到了。那天没来由的心慌，从来不会夜不归宿的父子二人破天荒地夜不归宿，甚至到了第二天都没有一点消息。

    爷爷说，他们可能是遇到了急事，可能河东城忽然不让人出城了，他们正在城里的客栈美美地休憩呢……

    爷爷竭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不想让阿朱担心。

    但他的旱烟从未抽得像那天晚上一样猛。

    阿朱表现得十分相信爷爷的说辞，表现得像是没什么大事发生一样，不想让爷爷多一份担心——

    也不完全是这样，因为人总是要有希望的。

    那渺小的希望就像是无边无际大海之上的一叶扁舟，太远，太小，但是你能看见它。

    你能看见它，你就还有希望。

    但是今天……

    希望破灭了。

    林芸芸的沉默就像是一个无声的浪，无情地将那一叶扁舟打翻，沉入海里——

    再也看不见了。

    阿朱张了张口，泪水直往下流。

    没有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