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天外仙

第五章 活菩萨与女阎罗

    这股恶臭深入肺腑,久久不散。任庄成将手指头在床边蹭了又蹭,还是没蹭掉。

    “庄成小哥儿,醒了我便进来了。”

    门口传来桂花的声音,她推开门,笑眯眯的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庄成道:“郡主慈悲,这是我睡过最踏实的一觉,一夜无梦。”

    “哦?”桂花面色不变:“昨夜有风雨,小哥儿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庄成拨浪鼓般摇头:“未曾听到风雨声。好姐姐,我这会子又饿又渴,敢问姐姐还有没有玉米面馒头?”

    “好说。”桂花给庄成解开脚上的绳索,端来玉米面馒头和凉茶,笑吟吟的看着庄成狼吞虎咽。

    庄成心中暗道“我外形不过是五六岁的稚童,战斗力几乎为零。他们昨天却防我如恶贼,手脚皆用软骨散捆绑。却不知今天怎么大发慈悲解开我的脚了,难道今天要赶路?”

    心里有了猜测,庄成便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道:“甭管我是劳什子隻人不隻人的,只要郡主天天管饱,让我干啥都全力配合。”

    桂花呵呵一笑:“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一会随郡主快马出发,路上恐有是非,你只要忠心,郡主定能保你衣食无忧。待到了兖州郡主府里,别说玉米面馒头了,顿顿四个好菜也是有的。”

    “谢谢姐姐提点。”庄成老实回答。

    饭毕,桂花等他出门。庄成却问:“桂花姐姐,我昨夜的尿壶还没倒的。”

    庄成指了指床脚边的夜壶。

    “搁下吧,下人自会收拾。”桂花毕竟是寰姬的贴身丫头,对于庄成这种贱民的屎尿之事,难免流露出恶心。

    “我还是自己倒吧,嘿嘿,怪不好意思的。”庄成去取了夜壶,拎出去倒掉,才随着桂花出门。

    “好姐姐,郡主不是说要在这休养几天吗,怎么这么急就要出发了。唉,我毕竟还是个黄口小儿,身体又不太好…”

    庄成紧了紧手心里尿和稀了的的污泥,顺手将污泥抹在了裤腿上。

    他与汲子风餐露宿,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流民模样,多了块污泥而已,倒也瞧不出异样。

    “告诉你也无妨。”桂花领着庄成穿过回廊:“郡主放心不下赵长生,唯恐迟则生变,因此要带着你们先走。待楼王军来,再押解赵长生一道去觐见陛下。”

    庄成还待再问,桂花突然拉开走廊旁边的暗门,将庄成推了出去:“快走吧。”

    这道暗门是忠明县衙的后门。已有十七匹快马等候在此。

    升平郡主寰姬也在其中。

    一个扈从将庄成带上马,一行人都披上了黑色的披风。

    又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扛着一卷铺盖卷出了暗门。

    “郡主。”男人瞅了瞅庄成,压低声音向寰姬道:“这小子虽然没了呼吸脉搏,但是死而不僵,在棺材里装了一两天都没有尸斑。可见确有猫腻。”

    “土行宗的手笔,死而复生也是正常的。”升平不以为意。

    一行人马朝城外走去,放在平时,流民多会探头张望,私下议论是哪里来的贵人。

    今天路上却无人驻足,那些一脸菜色的饥民、甚至是忠明县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们,都三两成群端着破瓦碗向县衙走去。

    经过他们时,正好听到有人说:“今天升平郡主在县衙布粥,听说只要是去了,都能领到一碗。”

    “可不是么,咱们啊是知道的晚了,听说县衙前都排满了人。”

    “没事,县衙那边可是说了,今天就算排到城墙根,都能领上一碗!”

    “升平郡主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实乃咱兖州的大善人也!”

    一路上各种溢美之词,不必言表。庄成听在耳里,只觉得讽刺。

    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人人都说升平郡主寰姬是女阎罗,一不高兴就要诛人九族。有说她妒人美貌便将那女子家中五六十口人统统斩首的,也有说她上至六十岁的老妪,下至两三岁的稚儿都是说杀就杀。

    民间小儿夜啼,母亲往往吓唬孩子升平郡主要来杀你了,小儿止啼,就连丈夫也往往惶恐,责备妻子不应该乱说些不吉利的话。

    而庄成亲身经历,他穿越的第一个人头,就是被寰姬的扈从亲手砍下的。

    那断首之痛他也承受了那么一会子,再加上审人时手段狠厉,可见寰姬之心狠手辣,女阎罗威名是做不得假的。

    可寰姬声东击西的这一招布粥,便让全城百姓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阎罗为活菩萨,着实是讽刺至极!

    快马出城,一路东行。途中倒也遇到什么幺蛾子。

    这年头,到处都在打仗,忠明县又是有名的灾城,到处都在闹饥荒。城里看着还寻常,除了县城,赤土千里,百姓为果腹,将树根都挖的秃了。

    他们走的不是管道,时不时还能见到几具破败的尸体,因为腐烂的厉害,野兽又几乎被饥民食尽,这些死人得以留了全尸。

    那扈从力大,马上虽颠簸,但庄成坐的很稳,迷迷糊糊甚至睡了一觉。

    他醒来时,日头偏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一个扈提马上前道:“郡主,您一路劳顿,是否需要歇息一阵?”

    寰姬摇头:“今夜歇在驿站,不等天亮。寅时三刻便走,明夜撵到兖州府。”

    一行人马继续朝东,庄成探头看了看,那个带着汲子尸首的扈从一直紧紧跟随着寰姬。裹汲子的那床棉被捆绑在马鞍上,并没有什么动静。

    他回想昨夜那个诡异的声音,说的是半夜子时,可今天换了地方,那东西还能追上来吗?更重要的是,那东西是真心实意的要救活汲子吗?

    汲子被绳镖扎中死了以后,好像没人再提起那个绳镖。赵长生现在被困在忠明县衙里,土行宗的人真的会在路上动手吗?

    他有太多疑问,又不知道自己如何在这乱局中保存性命,一时间,思绪纷扰。

    暮色越发浓了,不知道从哪里涌来了一阵雾气。

    一个扈从道:“奇怪!按往常,此刻应该已经到了驿站了。”

    其他人都没有答话,马跑了一天脚程也慢了下来。

    “往前走,总能到驿站。”寰姬倒是镇定。

    雾更大了,夜色降临,官马识途,他们不知在迷雾中走了多久,还是没到驿站。

    不知是谁幽幽的叹了一声。

    就在此时,只见雾气中出现了一盏小小的灯光,一群人循着灯光到了一处院落。

    破败的土墙,几近倒塌的茅草房,看起来就是兖州一带寻常的农家。

    寰姬示意,一个扈从上前,挑开房门。

    一个老太婆佝偻着背,提着一盏破油灯走出来。

    扈从问:“老太婆,这里是何处?”

    “哎唷!不知哪里来的官老爷。”老太婆矮着身子行礼:“这里自然是兖州。”

    “废话,我问你是哪个县?”

    “官老爷,我们这里唤作狈县。”

    寰姬沉吟,狈县紧邻忠明县,他们走了一天,竟然只到了狈县?却又不见管道驿站。

    老太婆颤颤巍巍的让开身子:“官老爷们,今夜大雾,恐是走不了了。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周围又没有任何村落,若不嫌弃,就在老身家里歇着吧。老身家里虽只有破茅草屋两间,凑合住住也是可以的。若老爷们不嫌弃,就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儿媳给大伙儿煮一锅饭,都是今儿才刚掐的野菜,虽不可口,也能对付对付。”

    扈从看向寰姬,寰姬点了点头。

    扈从道:“老太婆,领着你家里人到一边儿去。今夜,将你这宅院征用了。”

    “是是是。”老太婆忙不迭的答应,又提着破油灯进了屋:“儿子儿媳,城里的老爷们来了,咱赶紧把铺收拾收拾出去伺候。”

    寰姬等人下马,栓马的拴马,掌灯的掌灯。

    庄成看到寰姬对着一个扈从使了个眼色,抬手虚虚的在脖子上抹了几下。

    那扈从得令,立马拔了剑进屋。

    只听“哧”的一声,庄成心头一跳。

    又是“哧”的两声从屋内传来。

    庄成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女菩萨,这女阎罗连借宿在此,都要斩草除根,何止是心狠手辣!

    扈从出来,掏出手巾擦了擦剑上的血渍,将剑收入剑鞘。

    “郡主,都收拾好了。”

    寰姬沉声道:“做得好,今夜这雾大有蹊跷,进屋立马熄灯。都警醒点,将这院子看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