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画面中的刺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电脑前的男子却在看窗外，天黑了好久了。楼下的小吃街依然有人穿梭其间，但已经有摊位空出来了。

    男子的目光四处流连，停在了一个烧烤摊上。灯牌上纯白的“王记”两字在一众花里胡哨的招牌间显得格外突出。正看着呢，那招牌忽然暗了下去。眼瞧着老板是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了。

    他知道这个摊子，生意特别好。每天都排着老长的队。这家与其他烧烤摊子有些不同，每天十一点半准时收摊。

    十一点半了…他又点开好友界面看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这都三个多小时了，她平常八点就该上线闹腾他了，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男子心里的思绪，默默按下接听键。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这边门卫不让进，给你放正门的外卖柜可以吗？”急促的男声响起。

    许天然心里一个咯噔，这人应该是是新来的…

    他开口便冷硬地拒绝：“不行，我不方便下去拿，需要你送到房门口！”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下，显然这不是他预设的答案。紧接着许天然听到“咔”的一声，之后男人扭捏开口：“啊，这个，你看，我刚刚外卖都放进去了，外卖柜都合上了···”

    许天然下意识往窗外瞥了一眼，接着强硬地开口：“那你给我取出来，反正你要给我送上门！不然我就给你差评！”然后迅速挂断电话。

    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呼了口气，摸上游戏手柄，操作着人物转了几圈，心里仍有点犹疑：刚刚语气会不会太强硬了啊，他会不会感到很难堪？都放进柜子里了，还能取出来给我送上门吗？他不会给我外卖里面吐口水吧？想到之前有次收到的外卖…

    应该不会吧，今天点的那家包装很严实，有没有被拆开过一眼就看得出来。他要是不给我送上来，或者要是给我吐口水搞什么鬼，我就给他点差评！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再点一份算了。

    心里默默念叨了几句，看时间差不多了，许天然拿起手机滚着轮子到门口等。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应该是到了。许天然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让他把外卖放到门口就行。忽然只听“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好像再不回应，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

    许天然皱了皱眉，也咚咚咚地敲起来。把外面的敲门声逼停了。

    随后他收回手，缓缓开口：“谁啊！敲这么用力，有病啊！”

    壮汉的怒吼声透过房门砸向楼道。有声音喏喏回道：“我是送外卖的，你的外卖到了，麻烦开门接收下。”

    “你放在门边，我等会儿来取。”门内传来闷闷的声音，外卖员听了把东西放下，扭头便去赶电梯了。

    门外的声音渐渐平息，没了声响。又稍等了等，许天然慢慢推开门。外卖静静地躺在那明暗交界处，放的有点远啊···反手熟练地从墙边拿出一根撑衣杆，一点点把外卖扒拉到门边。然后提了进来，迅速关上门。“咚”—安全了。

    许天然回到书房，把东西拿出来，包装的很好，一点点撕开叶子，荷叶鸡的香味逸散开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美食能让人平静啊。

    正摆着，电脑里传来好友上线提示音。

    她来了！许天然迅速脱下手套。操作游戏角色爬上了楼顶，卡进一个烟囱里面去，这是个BUG，他有次抓通缉犯的时候发现的。

    这里可以藏一个人，只要躲进里面，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但是里面却可以清楚地观察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建模材质的缘故吧。

    看着游戏角色安静地蹲好，许天然满意地重新套上手套扒拉那只鸡。热气腾腾的，迅速撕下一条鸡腿放进嘴里。嘶——有点烫嘴。

    外放音箱传来游戏里人物落地的声音。瞄了瞄屏幕，有只猫耳娘在屋顶上四处奔跑，许天然操作鼠标转换镜头跟随着。

    猫耳娘来回奔跑了几次，中间停下脚步在原地静止了片刻又转了一圈观察。楼房的四面墙、屋顶的鸽子笼、两栋楼之间的灯柱······

    四处找遍了，没有半个人影。地图上分明显示跟目标就在同一个地点，但却看不见人。似是想到什么，她停了下来，盘坐在屋顶边缘的围墙上。

    少女娇软的声音传来：

    “还没下线呢？这次藏的更深了。今天好累啊···下午遇到点事刚到家，本来想洗洗睡，又担心你等我还没下线。傻子，你还真没下啊…”声音渐渐低下去。

    她的语气听起来跟往常略有不同。许天然愣了愣，取下手套，想打字问问，字还没发出去。又听猫耳娘笑着说到：

    “哎呀，还不是你不给我社交账号。不然我就提前跟你说了，哪用得着你在这儿等我呢？你看，要不咱今天就加个好友？”话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好像又回到了平日的腔调。

    沉默片刻，还是敲了回车。

    天然：你听起来不太对劲？怎么了？这次是工作上的，还是家里的事？

    一声轻笑：“讨厌，又被你听出来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敏锐呢？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跟你说说了，我的小树洞。”

    清冷的夜幕勾出了游子的脆弱，许是现实的陌生给予的安全感。猫耳娘缓缓倒出了她的心事：

    “我在一个小县城长大，16岁那年，我刚上高一。我妈她老公就消失了。我跟我妈被群追债的人堵上门。才知道是他在外面赌博，欠人家的钱还不上了，自己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们——80万，那个时候我妈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千，不吃不喝都要干多二十多年，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不止如此，我妈那月刚到手的工资也被他带走了。家里被他扒的一干二净。

    被人逼上门，我妈性子又比较软，没什么主见。能怎么办呢？后面我就辍学，和我妈一起离开，去深市打工。厂里流水线的生活让我感到窒息，大家不像是人，而像是一个个机器。被抽离了灵魂，扔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的做着重复的工作。他们嘴里谈论的琐碎，与学校老师描绘的那个世界也相去深远。我和妈妈就这样过着打工还债的日子。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参加成人高考，先后考了专本科的学历。慢慢的，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在今年上半年终于把所有的外债都还清了。”

    天然：那很好，轻松了。

    低低的笑声传来：“故事要只到这里便好了。”

    沉了沉语气，“今天，那个男人出现了。一消失，十年杳无音信，现在债还完了，人就冒出来了。

    说是一家人，要一起生活。啧，还是把我妈拿捏的死死的。这么多年的磋磨，他几句话就抚平了。两人靠在一起双手交握的时候，看起来，他的手倒是比我妈的还要嫩。”

    听了这些话。许天然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月光下安静坐着的猫耳娘，许天然觉得此刻他需要说点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

    目光四下扫了扫，双手飞快地在【当前】频道打出两行字：

    你猜我躲在哪儿？其实我躲在这个烟囱里。XD。

    哈哈哈，今天任务还没刷吧？走带你刷任务。今天的日常奖励还不错。

    键盘安静下来，许天然的思绪也镇静了：这是敲得些啥？？？

    尴尬烦躁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染红了他脖子和脸颊。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当然…谁会回答这种无聊的话！脑子里的某根弦像是断了，他迅速下线关机一气呵成。

    直到电脑画面黑下来，他看见了里面模糊的影子。安静的房间里听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几分钟后，他又打开电脑登上了游戏。

    看着孤零零的刺客立在月色下，他虚虚地张了张口，深深呼出一口气。

    点开好友列表，只有一个灰色的名字挂在上面，是的，猫耳娘是他唯一的游戏好友。虽然他技术不错，但因为他话少且从不开语音。总有些人把他当成冤大头，时间长了，人就散了。

    猫耳娘躺在这个列表也快三个月了，她是个活泼的女孩子，每天会跟他说很多的话，全都是语音。而他一句语音都没回过，全是文字。大部分时间，他的回复总会慢一拍。猫耳娘却不介意。有时候她也会特意停下来，等他回复。

    平常一直这样过着，便也觉得没什么。他自己都快忘记这个缺陷了。可是今天，她遇到了这样糟糕的事情，只告诉了他。可是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别人对你倾注了感情，你却连一句回复都没有。可能任何人都受不了吧。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哪次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不是早该习惯了吗？

    许天然收拾好东西，洗漱完上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在回想之前她说过的话，她的语气，她的无奈和叹息。

    像这十年间他遇到过的很多人，最后都这样消失了。这也会是和她的最后一次见面吗？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跟她说一句话。

    浓重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

    死寂的黑暗中突然浮现出三行绿色发光字：

    【你想真正的开口说话吗？】

    【你渴望被人理解吗？】

    【你想踏出这扇门，见识真正的世界吗？】

    想啊，怎么不想呢。

    绿色的字体消融，重新汇聚成新的一行字：

    【只要你眨眨眼。我会帮你拥有这一切。】

    像是被蛊惑了心智，许天然机械地眨了眨眼，一切重归虚无。

    呵，真是奇怪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