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然茫然地坐在马路边上。

    手机传来叮的提示音，约车软件提示：您好，您的订单已被转给车牌号为xxxxxxx的司机，请稍作等候。

    三分钟后，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你好，我是网约车司机。我这边快到地点了。请问您在吗？”

    “在的。我就在定位这个地方，马路边上。”男孩回道。

    司机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可是我好像并没有看见你的身影呢。我已经到红绿灯了，请您赶紧前往目定位点。”

    许天然抬头看向左边的路口，有一辆车停在那儿等红绿灯。看车牌号就是他打的那辆网约车。

    男孩抿了抿唇：“我就在这里，坐着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又出声：“你坐的轮椅？”

    许天然抿了抿唇：“是的。”

    忽然，通话被挂断了。隐约间他听到三个字：“呸、晦气……”

    红绿灯变了，车辆开始通行，那辆车直直地开过了许天然，没有停顿。

    男孩怔愣着接着，手机又收到了一条转单提示。

    寒风吹拂着男孩的脸庞，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接二连三的拒绝，让他想起了上次的哑巴外卖。

    想到这里，他又扭头看了看小区所在的方向。男孩推着轮椅重新上了人行道。

    大不了我自己回去。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看过的地图，学校离家里有一条直路，就沿着这条直路一直走，也不过十几分钟路程罢了。

    想到这里，许天然推着轮椅往家走着，他贴在人行道边上前行，靠马路很近。

    为什么这样呢？或许是为了避开某些人的异样眼神。

    那个零食店的老板，说不定正在柜台后面坐的无聊，抬头一瞥，就看见一个划着轮椅满手狰狞伤痕的男子路过……

    那个理发店门口散坐着的好几个理发师，他们好像在聊些什么，我只要离开远一些，动作迅速点，他们应该不会注意到我。

    前面扫地的大爷……

    一路胆战心惊地走过了一条街，马上要拐进小区了。

    他控制着轮椅想滑下人行道，看来看去没有下坡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已经徘徊很久了，旁边店家已经投来奇怪的眼神。

    咬咬牙，他决定直接从这个台阶下去。反正只是一小步台阶，他看网上有很多人，都可以直接操作轮椅下台阶。

    我也可以。

    想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台阶最低的地方，径直向下滑去。

    男孩小心翼翼地往下滑，模糊记得网上说过有条要领：

    在第一个轮子滑下去的时候迅速往后倒。这样可以调整重心，避免摔倒。

    “哐当！”一声巨响，许天然扬面倒了下去。

    轮椅卡在台阶上，人还是坐在轮椅上。不过，现在入目所见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这个动作让他感到有点头晕。自己现在的姿势，估计有点滑稽。

    脑子里浮现出一只被人翻过来的乌龟，仰躺在地上，四爪朝天挣扎着，无力翻身。

    一阵急风吹来，许天然被漫天飘飞的黄叶迷了眼。

    树叶落地的哗啦声中，有一阵清冽的香气袭来。

    “你没事吧？”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

    许天然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一阵摇晃又回归平稳，他被人扶了起来。

    他抬头默然地看着眼前面带忧色的女人。

    忽然红了眼睛，有滚烫的泪水从眼里落下来，汹涌地往外流，一下就模糊了面前女人的身影。

    他下意识想抬手去擦干，又想到满手的伤痕，顿住了。只努力瞪大了眼睛，借着抽泣的动作深深地吸了几口那清冽的气味。

    女人错愕地看着面前望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大男孩，不知该作何反应。

    僵持间，一个男生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袋东西。看着这场面，迟疑着朝着女人开口：

    “妈，这是怎么了？”声音里掺着变声期特有的粗粝感。

    女人还没反应，听到旁人说话的许天然猛地将身子扭到一旁，低下头，迅速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通。

    可那泪水过于汹涌，一时间竟难以擦干。

    有两张纸巾被递了过来，他迅速抽走纸巾擦了擦。总算擦干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面前的两人，一时又不敢抬头。

    这时女人的声音传来：“啊，没什么事，你东西买来了。咱们也该回家了。”

    接着，便是两道脚步声响起。

    许天然猛地抬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走出几步，女人回头看了看。接触到她的眼神，许天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你儿子变成瘸子了，你会抛弃他吗？”

    “什么？”女人皱眉。旁边的男孩也扭头奇怪地看过来。

    许天然直直地盯着女人，又重复了一句：“如果你儿子变成瘸子了，你会抛弃他吗？”

    女人看着大男孩通红的眼眶和手里紧攥成一团的纸巾。

    “不会。不可能。”

    两人越走越远，一阵风吹过，那股清冽的香气消失殆尽。

    跟她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气息。为什么选择不一样呢？

    妈妈，为什么不一样呢？男孩仰天，两行清泪滑入耳后。

    想不出来，谁能告诉我答案呢？

    一颗豆大的水珠落在他脸上，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把他脸上的狼狈冲得七零八碎。

    下雨了。

    雨势来的很猛，路边上的行人都跑了起来。这场雨下得突兀，在天气预报之外。

    他摘下淋花了的眼镜，向着四处张望。想找寻点什么，是什么呢？

    他模糊看到一个男人把小孩一把抱起，在雨里飞快穿行。

    小孩子的笑声穿透雨幕，扎进他的耳朵里：

    “哈哈哈！爸爸！跑快点！再快点！哈哈哈——”

    爸爸！对，我可以问问爸爸。他最了解她，他肯定知道为什么。

    收回目光，许天然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高。擦了擦眼镜，重新带上。

    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小区。还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网约车。

    你好，司机已前往指定地点。8分钟后到达。

    看到接单提示，他滑着轮椅慢慢到路边。再把画面切到浏览器，搜索了一个问题：

    网约车拒载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