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思佳和夏洛蒂同时感受到了奇妙的变化。后者出于催眠者的职业素养，她依旧没有表现在外界。

    威尔有点打哈欠了，同样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之前为了防止骇客的反扑，精神一直高度集中。但经过对刚才催眠的观察，他也确认了埃伦并非是什么危险分子。现在正打算闭目养神，给二人留足时间。

    “能跟我说说卡蒂亚的事吗？”夏洛蒂用更低的声音重复道。

    “她……她很开朗，也很任性……爱跟男孩子一起玩……那是小时候的事……”

    埃伦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与刚才不同的是，他每说一句话，都会有同样的声音先于此落入夏洛蒂的脑海。

    “我当时在练习骑马……她说她也要骑，我起初没有同意……”

    “因为当时只有高大的骏马，没有适合孩子的马匹，是吗？”夏洛蒂直接说出了埃伦的下一句话，复述了她在内心听到的声音。

    “是的……”

    “但是她怎么也不同意，她对你说，‘哥哥，我上一次马背就下来’。”

    “是的……”

    “你让她向自己保证。于是把她抱到马背上，自己则在前面控制马的笼头。”

    “是……”

    夏洛蒂的视线忽然模糊了，晶莹的泪光噙满她蓝色的眼眸。压抑了很久的巨大的伤痛通过她与埃伦的连接袭来。她似乎正在重新经历那段记忆，直接看到了那匹马高高扬起的前肢，刺耳的马啸声，以及从高大马背上跌落的女孩。

    她用一种近似于拥抱的姿势，一只手顺着埃伦的后脑，穿过他的发丝，将缠绕在他眼睛的布料取下。眼泪打湿了他的睫毛，一直顺着脸庞流进他的衣领。

    “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她……”他的声音被堵在喉咙，只在缝隙中传出微不可察的零星振动。

    夏洛蒂既不能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能肯定他，最后只能说：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已经过去了。”

    她转头看向威尔。他的眼睛竟然也有泪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夏洛蒂在看自己，用口型说了“记忆”两个字。

    夏洛蒂点点头，吸了一下鼻子，从不知道哪里取来了一支雪绒花。她取走了埃伦大腿上那支白翠菊，又让新的花朵躺在那。

    她的能力是放大花语在精神领域的影响。雪绒花的花语是不能遗忘的重要回忆，白翠菊能阻止人撒谎，而再早一些，洋金花的花语则是沉重的睡眠。催眠进程仍在继续。

    “你昏迷之前，能回想起的最近的记忆是什么？”

    “我当时，在做手术……”埃伦的声音清晰了一些，从悲伤中平复了过来。夏洛蒂脑海中的场景开始了变化，马匹奔跑的庄园被擦除，转变为昏暗的手术营帐。

    “是他将伤员送来给你的，对吗？”

    “是的……”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我没注意……他……他跟我差不多高，是男性……”

    威尔此时站了起来，拼命向夏洛蒂挥手，就差自己开口询问了。

    询问一个会随时更换宿主的人的长相是没有意义的！威尔想要这样大喊。却遭到了夏洛蒂无声的，恶狠狠的瞪眼。她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威尔很无奈，开始找纸笔。

    他高大的身体蹑手蹑脚，像夜晚需要经过父母卧室，才能到达电脑房玩游戏的起夜少年。这是他给思佳的感觉。

    她先前一直强迫让自己处于掉线的状态。颅内频道突然多了一个人，她以为任何思考都会被三个人共享。但实际上，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三个人之间只有两条线。由她连向埃伦，再从埃伦连向夏洛蒂。

    “因为当时那名伤员的情况很严重，你没有注意其他事情，只把注意力放在手术上，是吗？”夏洛蒂读着埃伦的记忆与感受说道。

    “我让他把手术刀递给我，接着……”

    “接着他就袭击了你，用你需要的那把刀。”

    “是的……他的动作快到看不清……”

    这时，夏洛蒂的后背被戳了戳。她转过头撇了一眼，威尔举着一张纸，上面用歪七扭八的大字写着“眼睛”两个字。

    “你还记得助手的眼睛吗？”

    “他的眼睛……没有眼珠和眼白……”

    “只有红绿纹样的圈圈。”夏洛蒂接过话。

    威尔快跳起来了。他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在已经能肯定助手就是骇客。这些都是资料有记载的特征。他又开始在纸上飞快地书写。

    有对话发生吗？他换了一张纸举着。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夏洛蒂偏头看了一眼纸张说道。

    “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说你的运气不好，因为你的名字。”

    “跟另一个郡……”

    “跟另一个郡的名字一样，威尔克斯郡。”夏洛蒂感觉对方回应的越来越费劲，但是自己传达到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他们两个的声音都快重叠了。

    与此同时，思佳也隐约感受到了夏洛蒂的记忆，情感，与情绪。不再是听到，而是直接感受到。由埃伦为起点，朝向两个女孩的线被收紧了！

    不能让催眠的状态继续了！埃伦，快醒过来！思佳向心里大喊道。

    “那里还有一座城市……”埃伦已经失去了任何对外界的感观，只剩下打捞自己遗失的记忆的本能。

    “叫艾伦，城市的名字叫艾伦。跟你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母。”夏洛蒂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在她的视野里，花店地下室的灯光被擦除了，威尔和埃伦的身影被模糊成色块，接着被笔笔提亮为明快的新绿。

    她快要进来了！埃伦·威尔克斯！快醒过来！

    下雨了吗？夏洛蒂摘下了箍在自己头上，蕾丝衬着的遮阳帽。抬头望去，木质天花板重组为翻滚的阴云，正淅淅沥沥地落着雨滴。她来到了一座花园中。

    一扇铁质的大门前，站着一位身着红白渐染碎花裙，斜挎着棕皮小包的少女。长裙上方的图案是洁白的花苞，下方则是开绽的鲜红花朵。此刻正背对着夏洛蒂。

    来不及了。思佳不打算转头，她什么也不想做，只能期待对方将自己认成是一个幻觉。

    “您好？”夏洛蒂看到了她，下意识打了招呼。

    思佳的身体自己转了方向，她的眼睛上叠着厚重的色块，分辨不出眼眸的颜色。

    什么情况？我没有做任何动作！沈思佳失去了对她身体的控制。

    花园的景象重组完毕，长裙少女脸上的那一抹重油彩也消失了。

    “滚。”她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夏洛蒂。

    不同于思佳主导时的身体，她的眼睛流淌着血一般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