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门卫室，宁寅宵一个人躲进里屋，认真研读着厚厚一摞的《异常样本收容表》。

    仔细阅读了这些表格，发现其实也没多大意思，大抵不过就是一些时间、地点、项目内容之类空洞的公文。

    他试着把能填的内容先填上。就在他非常纠结于自己的书法怎么这么丑，越写越觉得自己的字难看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通知他到第4审讯室参加审讯。

    按照李云奎指的路，宁寅宵抱着文件夹，回到位于901所院区中央的那栋二层半的办公楼，进入位于中间的大厅。

    大厅两侧，各有一个透明的观景电梯。

    宁寅宵之前见过这两个电梯。

    他还纳闷，明明只有两层楼，何苦还要设两个电梯呢？

    进入电梯，按钮只有一楼和二楼。此时，李云奎的声音从电梯的喇叭里响起来：“宁寅宵！刷工卡！”

    哦，对了，李云奎说了，把工卡在显示二楼的位置刷一下，就可以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叮的一声，刷卡貌似成功了。

    突然，电梯四周原本透明的观景玻璃变得完全封闭，紧接着头顶的灯光亮了起来，这下倒是吓了宁寅宵一跳。

    “第4审讯室？”李云奎在喇叭里确认着。

    宁寅宵也没看到麦克风在什么位置，只好大声冲着电梯顶大喊：“对！第4审讯室！”

    李云奎没有回答，但宁寅宵明确地感觉到电梯开始移动了；与此同时，电梯里响起轻柔的音乐声。

    先是微微失重的感觉；然后，宁寅宵明确地感觉到，电梯似乎在横向移动；紧接着又是失重，随后是一阵向上的超重感觉。

    此刻的宁寅宵才无比震惊地发现，电梯并不是直线上下，而很可能是在一个胶囊管道里拐来拐去！

    整整移动了三分钟，电梯终于停下，音乐声也停止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迎面不远处的墙上，印着一个八卦的标志：最上面是一条线，中间是三条断线，最下面是两条短线；

    八卦符号的下面，写了几个字——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

    宁寅宵并不认识这个卦象，但他认识边上写着的楼层数：-41。

    “不会真的是地下41层吧……”怀揣着这种震惊，下了电梯的宁寅宵左顾右盼了一番。

    四周的墙面上，除了一副老派的白底红字的保密条例以外，什么都没有。

    转过拐角，进入楼道，眼中满是单调的白色墙面，腰的高度以下刷着绿漆；地面上是无缝的灰白色大砖。

    抬起头可以看到，天花板很高，灯镶嵌在单调的吊顶里，散发出惨白的光。

    楼道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门和其他任何标志物，只有死板的墙面、地板和天花板。

    宁寅宵战战兢兢地抱着文件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回荡着，发出空洞回音。

    走了半天，宁寅宵越走越害怕，越走越心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而且也没有门，没有标志牌，楼道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这是怎么回事？

    宁寅宵回过头，似乎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电梯的拐角也完全看不到了，只是无尽的来路。

    往前看，依然看不到尽头，更不用提“第4审讯室”了；回头再找来路，也完全看不到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楼道，和自己啪嗒啪嗒的空洞的脚步声。

    一种被无穷无尽的空间束缚住的恐惧感慢慢升起，宁寅宵渐渐觉得自己开始窒息，脑子里的氧气越来越不够用了。

    突然，他猛地想起李云奎告诉他的，下了电梯之后，要对着墙面刷工卡。

    哦，对了，自己没有刷工卡。

    宁寅宵稀里糊涂地把工卡随手在墙面上晃了一下。叮的一声响，果然被识别了。

    紧接着，一扇玻璃门凭空出现在自己的前面。

    宁寅宵长出一口气，大步走到玻璃门口，门刷地一下自动打开；穿过玻璃门，回过头一看，宁寅宵恍然大悟：

    刚才自己一直处在一个类似于“增强现实”的投影下，在一个类似于滚动传送带的地面上不停地走啊走。

    原来这是一个机关啊！

    刚才的那个楼道原来是个幻象——下了电梯之后，就进入了这个被“增强现实投影”制造出来的虚假空间之中。

    如果没有工卡的话，恐怕会一直在这块虚拟空间中走啊走，像在滚动笼中的仓鼠一样，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这个机关虽然简单，但真的充满压迫感：要是在那种无穷无尽的空间呆久了，人真的会疯掉的。

    呼，这个研究所里，不可思议的东西还真是多呀！自己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出了玻璃门，终于见到路标了。按照路标指引，宁寅宵找到了“第4审讯室”。

    审讯室是个完全封闭的水泥隔间，里面的情形被摄像头传送到观察室里。宁寅宵被安排在旁边的观察室里做笔录。

    他在观察室的大屏幕上看到，审讯室的墙面上，刷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屋里除了一张铁桌子、两把铁椅子之外，空无一物。

    那个穿越来的白胖子脖子上套着一个很大的金属项圈，双手被锁在一张与地面固定在一起的铁桌子上。

    白胖子不停地挣扎，但没有任何用处，他似乎无法使用自己的超能力了。

    一身黑色西装的霍鹰推开门，走进审讯室，一脸严肃地把一个很厚的文件夹摔在白胖子面前的桌子上。

    霍鹰坐下，没有说话，先缓缓地翻开文件夹中的第一页。

    霍鹰背后灰白色的墙面上，投影出一个画面：几个银行保安人员被白胖子推倒的墙面压住，呻吟着，挣扎着。

    白胖子有点惊讶、又有点好奇地看着墙面上的投影。

    “姓名。”霍鹰低沉着声音问。

    “什么？”白胖子好像没听清，顿了一下，他似乎还不太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你叫什么名字？”霍鹰继续问。

    “你踏马管我叫什么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呀？”白胖子不服不忿地反问。

    霍鹰站起身，慢慢地转过桌子，走到白胖子身前，略略地低下头，看着白胖子。

    白胖子没明白霍鹰的意思，扬着脸，伸长脖子，也盯着霍鹰看。

    见到白胖子把大脸伸过来，霍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白胖子四个大耳光。

    在观察室里的宁寅宵暗暗叫好的同时，也震惊于霍鹰的手法之快，下手之狠。四个耳光之后，白胖子整个脸都肿起来了，鼻梁骨恐怕又断了，满脸满嘴都是血。

    “你要清楚你现在的立场和位置，”霍鹰语气平淡地说，“作为一个来自其他现实的穿越者，你在当下这个现实是没有任何人权的。

    即使我现在立马弄死你，这世间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关心。

    所以，你最好用最大的诚意来配合我。

    我之所以浪费宝贵的时间，坐在这里审讯你，纯粹是因为无聊的行政规定。

    我本人对你所有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也对这个审讯工作没有任何耐心。

    如果你不配合，我就直接在审讯记录上写上，对象暴毙，然后结案了事，下班回家。”

    霍鹰转身回到桌子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对白胖子说：“你是希望配合审讯，争取宽大处理呢，还是希望我直接写上‘暴毙’两个字，然后结案呢？”

    “别，别，大人，我错了！”白胖子血泪横流地哭着说，“我配合，一定配合！您可别写暴毙，好不容易才重获生命，我还没活够，没活够呢！”

    “嗯，明事理的人活得久。”霍鹰点点头重新开始提问，“姓名？”

    “田宫俊作。”

    “年龄？”

    “25岁。”

    “来源地？”

    “那个……怎么说呢？”

    “描述一下，是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过来的。”

    “呃，我那个世界，一塌糊涂。两股外星人在地球上大战，一股是穿机甲、使用机器人、自称叫仙女星伊洛因网络；另一群是驱使怪兽、被称为阿修罗族的……”

    “我知道了。”霍鹰接着问，“穿越方式？”

    “那个……我喜爱动漫，到处在城市的废墟里找寻，后来……大概是被撞死了吧……醒来以后，在一个神秘的、难以描述的地方，见到‘神明大人’……”

    白胖子看霍鹰脸色平静地听着自己的述说，略略有点讶异，问到：“大人，我说得都是实话，我没疯，我真的是穿越来的。”

    “我又没质疑你的说辞。接着说！”

    “那个……‘神明大人’说，我这个人太可怜了，一辈子那么穷困，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了表达他的慈悲，决定送我穿越重生到一个安宁富足的世界。

    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

    “你的金手指是什么？”

    “什么？金手指是什么？”

    “你的超能力是什么？所谓的‘神明大人’给了你什么能力，以便助你立足于世？”

    “哦，‘神明大人’问我，想要什么样的能力。我说，上辈子因为动作太慢，才被撞死的。这辈子希望能够飞快地移动，所以……”

    一边说，他一边试图展示自己的超能力，但尽管他奋力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

    霍鹰依然用非常平和的语气对他说：“别折腾了，你的能力被封锁了。再折腾，也是自己受皮肉之苦。接着说，你的动机是什么？”

    “也没什么动机，就是希望发财，过得好，吃喝玩乐……”

    “你想发财，做法就是打劫和破坏？”

    “在我那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白胖子狡辩说，“大人，这不能怪我。我来的那个世界，就是疯狂、混乱的，杀人没人管，谁本事大谁说了算……”

    “那你觉得自己本事挺大的？”

    “那是当然……哦不，不大，本事不大，我是废物！大人，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那死的两条人命，残废的20多人，受伤的70多人，怎么算？”霍鹰依然语气平淡地问。

    白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霍鹰背后墙面投射出来的视频，是他伤害其他普通人时的监控录像。

    “那个……大人，您就当我无知，饶过我这回吧，我知道错了！”

    “好，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听到选择的机会，白胖子兴奋地坐直身体。

    “第一，成为我们的研究对象，被当作实验的小白鼠，永久性地被关押起来；”

    “这个不好……”白胖子拼命地摇头。

    “第二，被抹除掉。”

    “怎么抹除？”白胖子不安地问。

    “一般是枪毙；如果你强烈要求，也可以采取注射死刑。”

    “哎呀，这个更糟糕，不要，绝对不行！拜托了！”

    “第三，消除你的金手指，摘除你的超能力，放你回归社会。”

    白胖子沉默半晌，最后嗫嚅地说：“要是只能选，这个也比前两个好……”

    “那好，就这么办吧。”霍鹰站起身，对白胖子说，“既然你选了，咱们就按第三个方案处置。消除你的超能力，然后把你送交刑事法庭，审判你犯下的罪行。”

    说完这话，霍鹰合上卷宗，转身离开了房间，没再理会屋里哀嚎痛哭、不停求饶的白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