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寅宵站在当场。

    他从神识的视觉中看到，那团化作黑色旋风的死神灵魂，附着在不远处的一个观众身上。

    见到宁寅宵从倒伏的人海中孤零零地显眼地站起，一股无形的黑色数据流直接击中宁寅宵的肉身。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宁寅宵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与此同时，曼巴已经偷偷爬到距离那个被死神的灵魂附身的人很近的地方；她摘下左眼的眼罩，射出一条如同白雾的巨蛇。

    巨蛇洞穿了那个被死神附身的人的头颅，把死神黑色的灵魂击出体外。

    即使离开了肉身，死神以浮游灵体的状态依然毫无退却之意。

    一股黑色的数据流直击向曼巴，曼巴狼狈地躲开，从看台的人群上翻滚下去，跌落在瘫倒的人海中，失去了踪迹。

    “宁寅宵！”陈青黛哭喊着，从人群中爬出，爬到宁寅宵身边。

    “别过来！”宁寅宵一把把她推回到人堆里，拦在她身前。

    死神以浮游的灵体状态，向起身的陈青黛射出一道黑色的数据流；宁寅宵一个跨步，迎面挡住，依然毫发无损。

    除了宁寅宵和曼巴，谁也看不到这股黑色的数据流；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宁寅宵孤零零的站在当场。

    “大家都不要动！我能看到他！”宁寅宵大喊着，“你们都小心！”

    乔安娜紧紧按住陈青黛和周惟志，生怕他俩轻举妄动。

    陈青黛小声说：“让我起来！两仪夫人可以驱魔……”

    乔安娜用尽力气按住她的头说：“不许动！给我听话！”

    死神的黑色旋风状灵魂，附着在一个倒下的观众身上，站直身体，冲着宁寅宵大喊：“好哇！好哇！你们超自然灾害管理局真厉害！

    哈哈哈！你们现在已经聘用了死灵法师了吗？很聪明的做法，非常棒，我很佩服你们的努力！

    这小子是谁操控的灵俑？是什么流派的死灵法术？湘西赶尸，海地巫毒教，抑或是托尔特克萨满巫术？

    真了不起啊！为了对付我，连活死人都用上了！

    让活死人作为靶子，拿星辰阿米巴作为进攻手段，亏你们想的出来这么复杂的战术！

    高明，实在是高明！

    可见为了对付我，你们下了多大的功夫，琢磨出多少办法来！”

    一边说，死神一边连连鼓掌。他接着说：“可是啊，张萌啊，你们操控这个灵俑又有什么用呢？

    我虽然无法把他这个生命值本来就是零的家伙杀死，你们拿我也是没办法的呀？

    还是那句话，除非把安家宜请出来，否则谁拿我也没办法！”

    说着，在宁寅宵眼中清晰的看到，死神对准空中的女神，射出一道黑色的数据流。

    数据流击中环绕在女神身体四周的红色光晕；黑色不断侵入着红色，虽然速度非常慢，但渗透的过程已经开始了。

    女神似乎感应到了危险，她迅速后退，向远离死神的位置飞走。果然，离得太远，死神的攻击失效了，黑色数据流断掉了。

    宁寅宵瞬间明白了，死神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能够看到他的灵魂这件事。

    死神恐怕以为，宁寅宵本身就是个生命值为零的灵俑，所以自己使用出的“生命值归零”的异能对他无效。

    死神把宁寅宵当做一具被操控的空壳，而根本没想到宁寅宵可以使用神游出体的能力，直接观察到死神如同漆黑旋风般的灵魂。

    我要抓住这个空当，利用这个信息差，打他个措手不及！

    死神这家伙，为什么反复提安家宜？他到底怕安家宜什么？安家宜肯定有什么手段，可以直接制服他！

    宁寅宵开始拼命在脑中搜寻《御梦行者》中看过的记载。安家宜到底是怎么战斗的？

    神识？灵魂？信念？意志？思想？到底有什么，可以直接攻击到死神这个没有实体的家伙？

    宁寅宵瞬间想到《御梦行者》中安家宜曾经记载过的一个案例，以及与这个案例有关的一个技法：

    神识，可以在观想中，塑造出实体。

    将敌人不可见、不可触、不可及的虚体，固化成一个实体，然后攻击，就可以造成伤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想明白这点的宁寅宵，毫不犹豫地从肉体中飞腾出去，直冲向整个体育馆里四处乱窜的那团无形的黑色旋风。

    “凡作想者，一切众生，自非生盲，有目之徒，皆见日没……见日欲没，状如悬鼓。既见日已，闭目开目，皆令明了……”

    宁寅宵背诵着观想的方法，把精神集中，想象眼前出现一轮即将落幕的夕阳。

    随心所想，夕阳即生。

    在虚空中，一轮昏黄的，如同巨大的鹅蛋黄的太阳，散发出温柔的光芒。

    光芒遍照虚空，温暖，祥和，平静。

    死神黑色的旋风状灵魂，被这股夕阳的光芒照射到，瞬间凝固，从虚空中直坠而下，重重落入趴伏在地面上的一个人身上。

    宁寅宵清楚地看到，这股黑色的旋风渐渐被阳光固化，仿佛被焊接到那个肉身之上，尽管试图努力挣脱，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死神的魂灵，被无形虚空中这个被宁寅宵的思想塑造出来的虚幻夕阳的光牢牢压迫，无法挣脱，彻底与那具肉身融为一体。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那里作法？安家宜来了吗？他在哪里？”死神附身在这个人身上，彻底吃掉了宿主原本的灵魂，完全侵吞了那副躯体。

    “就是他！动手！”回到肉身的宁寅宵踩着人堆，一路向下方的看台冲过去，同时右手的闪电戒指亮起。

    空中的女神听到宁寅宵的喊话，又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大吃了一惊，但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向死神的身体射出花瓣。

    死神翻滚着躲开，花瓣击中人群，伤到不少人，血星四处迸溅。投鼠忌器的女神不敢再射击了，只得俯冲下来，准备近战。

    死神已经逃到舞台最下方，迎面就是紧急疏散口。

    看到女神和宁寅宵从两个方向追来，他对宁寅宵毫不在意，冲着空中飞下的金甲女神大吼一声，喷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

    黑气直接击中女神的金甲，她整个人被击飞，横着翻滚，摔落在观众席。

    顾不得想别的，宁寅宵翻过最下层的看台，跳到地面，向着疏散口狂奔。

    “你这个活死人！为什么要一直追着我？跑出了施法范围的话，你的主人不管的吗？”死神一边跑，一边冲宁寅宵喊道。

    “你踏马才是活死人！你大爷的活死人！”宁寅宵骂着，右手戒指扬起，甩出一道红色的电弧。

    死神很敏捷，一个虎扑，闪躲开闪电，惊骇万分地怔了一下，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花了整整一秒钟，盯着飞奔而来的宁寅宵看。

    “看踏马什么？你小子这回死定了！我都不会抓捕你，按霍老大的说法，我踏马直接弄死你！”宁寅宵一边骂，一边又甩手射出一道闪电。

    死神手刨脚蹬地躲开电弧，惊骇万分地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有安家宜的法宝？”

    宁寅宵没有回答，眼看两人距离只有十几步了，又射出一道电弧。

    这次电弧直接击中死神的胸口，他尖叫一声，浑身抽搐地倒下了。

    本体并没有死！尽管这具被他侵占的肉身心脏已经被电击烧糊了，黑色的旋风反而被弹了出来。

    宁寅宵的神识看到，如同一根弹簧一般，旋风虽然已经无法飞行了，却还在颠簸地向外逃窜。

    再击出一道电弧，却毫无效果；电弧穿过无形的黑色旋风，击中对面的墙；尽管与这团黑色旋风发生了一些冲击，激发出一些明亮的色斑，但并没有伤到灵体本身。

    电击不行，还得想办法，先追上去，绝不能丢了。

    宁寅宵追着逃窜中的死神魂灵，从后门冲出体育馆。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旋转着逃窜的黑色旋风，竟穿过马路，一路奔向刚才侦查过的，被深渊病毒彻底侵蚀的那栋三层的旧楼里。

    宁寅宵没有任何犹豫，跳过护栏，横穿马路，直冲旧楼，把乔安娜刚才不让进楼的嘱咐全都抛在脑后了。

    闯进楼道的一瞬间，宁寅宵呆住了。

    神识中的视觉，与肉体上的视觉交叠在一起，让他犯糊涂了。

    肉体上的视觉是，向前走，有楼道；向右侧拐，有楼梯；楼道里昏黄破败，肮脏破旧。

    而神识中的视觉，却是一片混沌、充满死亡气息——

    到处都是开裂的地面和墙面，无数螺旋型黑色裂缝，如同无数凶恶的怪兽的嘴，陷阱一般大张着，等着路过的人跌落。

    前面几乎没有路，脚下是旋转的裂缝，头顶是混沌的漩涡，墙面是蠕动的螺旋，步步惊心，寸步难行。

    宁寅宵眼看着死神驾驭着自己漆黑旋风般的灵体，旋转着穿过楼板，升腾到楼上，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追呀！

    没有办法，只好小心翼翼，仔细地跳过脚下的陷阱，左躲右闪，如履薄冰。

    好在宁寅宵腿长，个子大，身体素质好，作为篮球队长，立定跳远可以跳到3米的他在楼道里前窜后跳，一路冲上三楼。

    那死神的灵体，其实也在不停地躲闪着深渊的漩涡，看来他也怕跌落深渊。只不过作为灵体，微微漂浮，可以穿墙，比宁寅宵敏捷得多。

    宁寅宵锲而不舍，抱着必死的决心，拼了老命也要追上去。

    他心里很清楚，这很可能是十年来最接近这个恶魔的一次，乔安娜在期待，霍鹰在盼望，叶未央在哭泣。

    我一定能做到！

    我几乎就要做到了！

    就差一点点，绝对不要放弃！我已经到达了十年来最近的一次，我一定可以的！

    迈过最后一道坎，一个大跳，越过一大片密集的深渊漩涡，整个人摔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终于追上了！

    这是整栋楼尽头的屋子，是个里外套间。

    外间屋的地上，有一张破烂的床垫，上面躺着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

    宁寅宵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才是死神真正的肉体！在这个流浪汉身上，有一条若隐若无的银线，与那黑色螺旋型的灵魂体连接在一起。

    之前一直没有注意，是因为周围的光线太强烈了，这条银线几乎是透明的，所以完全看不到。

    宁寅宵认识这银线——这是神游出体者链接自己灵体与肉身的灵线。

    自己在神游出体到比较远的地方时，也会注意到，这根银线如同一根透明的鱼线一般，牵扯着自己的灵魂，让自己能找回肉身。

    黑色螺旋型灵魂一下子钻回躺在地上的这个流浪汉身上。

    宁寅宵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骑在流浪汉身上，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这个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