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台上一个个空瓶随着靠椅边那只手而掉落，滚动的酒瓶停留在他的脚步前，他一个个拾起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她那已经红扑扑的脸蛋，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忽然一声声打嗝穿过自己耳朵，他瞪了瞪眼睛，忍不住笑。

    他将酒瓶放回酒箱子里，便提了提眼镜看了看她，随后便坐在了它身旁。

    颜妮童靠着椅子的头，扭了扭，迷迷糊糊便看见一个人坐在了圆桌旁的椅子上。

    眨巴眼睛，又将桌子上的半瓶酒拿起，仰头喝着。

    顾荣川两手搭在腿上，只是默默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停灌着酒。

    但看着她现在一副借酒消愁的样子，心里还是会难受。

    小心翼翼向她提话：“是··不开心吗？”

    顾荣川颤悠着说完话，两手间又不断摩挲，这几秒钟的等待让自己无比心慌，更是紧张到意乱。

    颜妮童定睛看着顾荣川那张在自己眼中有些模糊不清，却又不失俊俏的脸庞，便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向他那张脸扶去。

    “不是的···

    顾荣川面对她这一举动，瞬间一愣，呆呆的感受着她那只小手触摸自己脸的微妙感觉。

    微微抿唇，眨络着眼眸，咽了咽喉咙，抬起眼，看着她那红似苹果的脸，便慧心一笑，还是会羞怯的低下眼睛。躲闪这曾经只能远远看着的女孩，那微视自己的眼睛。

    颜妮童收回自己的手，便颤颤悠悠走到了天台的护栏边上。

    顾荣川赶忙起身伸着双手想要时刻护着她，但发现她双手紧握着护栏，下巴依偎在上面，便放下了手。

    忽然一声声的抽泣声传过耳畔，向她走近。

    微风四起里，她的眼泪也跟随着风游荡在空中。

    “为什么···。”

    “我喜欢的事情，他们都那么不在意呢。”

    “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回报，那从小到大。”

    “他们在我身上花的钱，我都已经还给他们了。”

    “而且···，还带有更多的利息给他们。”

    顾荣川站在她身边，默不作声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满脸泪痕，眼睛已经红了一片的她，听着她那平日里开朗又带着懒散的声音，现在说话时的低眼和低微语气令自己心生疼惜。

    微张着嘴，想要讲话，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样去讲。

    颜妮童摸着自己的额头，好似冷风吹的自己脑袋有些发疼，又不耐烦的将因随风而起的碎发拍了拍。

    那双手抬起后，便又挠起了脸颊。

    顾荣川一见，便感觉抓着她的手腕。

    “别再挠了。”

    “不疼吗？”

    他看着她那已经有着一条条因指甲挠抓而起的红痕，眼睛里便弥漫感伤。

    “痒啊。”

    顾荣川看了看自己那双已经修剪过的指甲。

    “好，我来挠。”

    颜妮童皱了皱眉头，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脸上就像一只没有爪子却在摸着自己脸颊的小猫那般的触感。

    湿润迷糊的视线里，她还是能看见那张永远对自己笑容满面的脸，耳畔还是那一声声温柔直至的声音。

    “疼不疼？”

    可是一想到这里，便会忍不住哭泣。

    “如果妈妈有你一丁点的温柔。”

    “那就好了。”

    颜妮童抽了抽嗓子讲着话，然后便一只手握住了顾荣川的手腕，然后又松开，蹲在地上。

    “他们竟然这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嘛。”

    顾荣川两只手插了插腰，低眼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好可爱的小朋友，但耳边的哭声，还是不免心头阵阵酸涩，自己也紧随其后，蹲在她的面前，抿嘴叹了叹气。

    耐心的说道：“那你不爱这个世界吗？”

    “爱，怎么会不爱。”

    顾荣川一听瞬间觉得很是疑惑。

    “那，你之前为什么会轻生？”

    颜妮童抹了抹眼睛，直直盯着顾荣川那双细致清澈的眼睛。

    “不是的。”

    “我觉得自己竟然已经在这世界生存。”

    “却没有能力守护它。”

    “我不能保护世界的美好。”

    “只能在让自己的死亡创造最后的价值。”

    颜妮童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字字都很认真。

    可是在顾荣川的眼里却不是一般的不解，脑海中思考着她的话，好似有些明白，但自己却不能理解。

    “死在海里能有什么价值？”

    顾荣川看着她那双告诉自己所说所讲句句在心的诚真眼睛。

    但在讲话时，脑海中便会回忆起那日的情景，那时的心之担忧，现如今还是会历历在心中感触，一想到倘若自己没有救回她，那自己现如今的还会存在此时此刻吗？

    他的眼眶也随之湿润。

    “喂鱼吃。”

    “凭什么人吃鱼，鱼就不能吃人？”

    顾荣川听后，一愣身体一颤，微拧的五官更是被她的回答抖擞了一恍秒。

    更是震惊的再次问道：“什么？”

    颜妮童起身抓了抓头发，摇摇摆摆着坐回了椅子上，顾荣川还是楞蹲在原一动不动，但视线还是会跟随在她的身上。

    “原本，是想一丝不挂。”

    “怕它们吃我的时候，会消化不了衣裳。”

    顾荣川回过神时，是颜妮童的声音随着微风呼过耳朵，那温和惟妙的音让他不再发愣发呆，慢悠悠直视着她，缓缓坐在了她的身旁。

    微风划过她那张早已经被泪水沾湿而贴住发丝的脸颊，而她的眼睛却从未停止流泪。

    微风能从空中拦截掉落的泪，飞跃在空中去往远方，却不能带着她那双生泪的眼睛。

    她低着的头又抬起望着黑夜。

    环绕着露天伞的彩灯里，他静悄悄的眼睛一直在目视着那个让自己心生仰慕的女孩，明明在看见她那双热泪盈眶的眼睛，自己的眼也情不自禁会掉落一颗颗泪珠。

    但不知为何在听见她这一番又一番的话，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欣慰。

    嘴角微颤着上扬，抿舔了一下想要划过嘴边的泪水。

    尝不出酸涩，却又算不上甜，这让自己上头的感觉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是，我又怕鱼还没有尝我的肉。”

    “就被人发现赤裸的我。”

    顾荣川将鸡尾酒递给颜妮童，然后自己也开了一瓶，仰头一次次吞咽着刺鼻又酸嗓的酒，然后自己打了一个嗝，看了看颜妮童，自己不好意思的捂嘴笑了笑。

    两手提着酒瓶晃动着，侧眼目不转视看着她。

    “真正一心只想求死的人不会在意这些。”

    “而求死的人心中还是会有着最后一丝丝的期盼。”

    “你也很想最后有人发现奄奄一息的你。”

    “而不是一丝不挂的你。”

    颜妮童听着飘荡的微风声里时而缓过耳朵里，顾荣川那一句又一句的话，便会直击内心，便举起酒瓶灌输着自己，想要醉晕什么都记不清。

    顾荣川也开始一次次灌着酒，每一次喝酒后，他便会一脸沉重。

    “可是···

    “你的期盼又是什么呢？”

    “当真只是想死在海的怀里吗？”

    顾荣川心中情绪渐渐涌现，抽泣着嗓音讲着话，回目时，黄淡淡的灯晖里他那双透过眼镜，而尽显卑微又似丁香花般惆怅的眼睛掉落着一颗颗泪，渲染在地上散开。

    回眸时发现她已经昏睡，不免一笑。

    没过多久，颜妮童便睡在了那间撒满月光的房间里，盖好了薄毯，轻声呼吸着，熟睡在月光里。

    天台上，顾荣川坐在了颜妮童躺过的椅子上，徐州坐在了一旁。

    “我还以为你会劝她别喝了。”

    顾荣川喝着酒，吸着烟，那双眼睛前没有了眼镜。

    徐州拿过圆桌上眼镜盒旁的一瓶鸡尾酒，便熟练的用牙齿一窍，只听见瓶盖声起落地的声响。

    顾荣川仰头摸了摸有些酸痛的脖颈。

    徐州嘴里鼓囊着酒，看向一旁那高粱鼻里散出的浓烟，顺着那利刃的下颚骨，便发现他的衣领已经浸湿，不知是汗水还是酒水，徐州咽下酒，脸上便显现着酒后的冲击感。

    此时的顾荣川才将烟蒂丢在烟灰缸里。

    “我只是想她明天忘记，刚刚对我的所言所举。”

    顾荣川提起酒瓶，与徐州干着杯。

    徐州喝上几口讲道：“哦，你是怕她明天会尴尬吧。”

    “平时都不会透露真心。”

    “只是显露自己平易的一面。”

    “这样才能让周围人感觉自己近人。”

    “很好相处。”

    此时的顾荣川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与颜妮童的相处都让眼前这个小子尽收眼底，难怪总是觉得不远处有着一个黑影。

    他别了一眼徐州。

    “她只会对自己觉得好的人。”

    “和谐相处。”

    徐州听了听，便仰头喝酒，忽然顾荣川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害得自己脸上衣服上都被酒水浸湿。

    回头无语的看着他，发现他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自己便不免有些怕，因为一看见他现在这幅严峻的神色，便会代入自己正拿着文件站在他办公室里挨批的场景。

    “平易？”

    “你糊弄鬼呢。”

    “明明就·····

    顾荣川回过身躯，又微抿了小口，徐州对于他那半话半截，一脸疑惑。

    徐州虚着眼睛都能在昏暗又黄淡的灯光里看见，他那明显在慢慢变化的神色，微微上扬的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平时的冷眼现在却在自己说话时温和语气中，渐渐出现了温馨感的喜意。

    “不那么平易近人。”

    徐州一听，嘴巴一点点张开着，瘪嘴看着顾荣川那不禁让自己感觉心头一慌的神色。

    清脆悦耳的声音呼过耳朵，但是脑袋依旧涨得有几分疼痛，窗帘随之移动向两侧，她从迷糊的状态里缓缓睁眼，她坐起了身。

    “啧，真难受。”

    她一只手捂了捂额头，一只手紧握着床单，抬头看着渐渐清晰的天空。

    再一次看见那海与天的边界线那耀眼的日辉，与前些日子不同的是没有了新一天开始的好心情。

    酒后的头疼实在是难受，看了看一群群海鸥飞跃过屋顶，便发觉喝酒不能开心，自己平日一觉醒来看见那治愈心扉的海边日出，现在却会瞬间让自己心中提不起劲。

    “再也不喝了。”

    “害人···

    颜妮童说着话的同时长叹了叹气，站起身时晕头转向，缓了缓神便走进了卫生间。

    “害己。”

    香气扑鼻的厨房里，顾荣川摘下围裙，戴上了眼镜，望向窗外远方那片虽然不能一眼到的日出，但还是会有着因日出时而渲染开来的那片天，看着那夺目出彩的红色天空，他一手拿着围裙靠坐在了置物桌上，好似入了神，又好比是在思虑。

    “那个房间的日出最美了。”

    “想必今天没作用了。”

    视线从窗外收回，嘴角微抿着轻描淡写上了上扬，看着餐盘里真冒着热气的早餐。

    “不过，好在买的食材到了。”

    顾荣川打望了一下这个一大早便被自己搞得跟个战场似的厨房，桌上满是面团粉，还有菜板上遗留着未用完的胡萝卜丝和黄瓜丝之类的蔬菜。

    他锤了锤自己的肩膀，扭了扭脖颈，还是时不时打着困哈，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困乏睡意的眼睛。

    眨巴眨巴，再次看一看那自己也许能让她开心的成果，心中便还是有着乐趣。

    “食物定能····

    他说着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会忽然显露着浓意的笑容，原来脑海中回忆起了颜妮童吃饭时的模样。

    “让这只小馋猫一早就开心吧。”

    颜妮童出了卫生间，用毛巾正擦拭着头发，便听见有人在敲房间门，她便小心提脚悄无声息走到房间门后，敲门声响了三声，她想心跳在那一刻也仿佛漏拍了一秒，她将毛巾搭在后脖颈，双手放在胸前向上向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随后才开了门。

    “颜小姐，早上好呀。”

    孔姗端着餐盘站在门口，颜妮童见不是他，也松了松气。

    原本想接过餐盘，不过在看见孔姗并没有递给自己的意思，便侧身让了让孔姗。

    孔姗端着餐盘便径直走向了阳台，将餐盘慢放在了露天茶几桌上，将椅子从桌子下抽出，回眼看了看自己还算喜欢的女孩子。

    “谢谢，孔小姐。”

    颜妮童礼貌微笑，见孔姗的举动，便说着话。

    “哦…。”

    但看见餐盘里的肉包和煎饼，便很是吃惊的感叹了一声，然后便带着呆愣的惊讶坐在了椅子上。

    平常都是一些面包之类的早餐，为何今日好巧不巧都是自己之前早上，在路边遇见的早饭摊所经营的食品，而且运气好才会遇到煎饼摊，运气不好早上连肉包子都买不到，只能吃馒头。

    眨巴眼睛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孔姗，双手靠放在茶几上捧着下巴，两眼直汪汪着自己，好似没有要动手吃。

    “这是买的吗？”

    “还是厨房做的？”

    孔姗对于颜妮童的两个问题显得有些迟钝。

    “算是厨房吧。”

    颜妮童一听更是有些疑虑，为何会算是，本想再继续问一问，但看见孔姗在回手机消息，便没有打扰。

    喝几口醒酒汤，便开始品尝起肉包子。

    孔姗看着她频繁点头，一脸美滋滋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任务圆满完成，便向颜妮童告别离开了房间。

    颜妮童抬腿向窗户门跨了一步，见房门已经紧紧合上，便不再顾及形象，开始大口吃着另一个肉包子，边吃边欣赏着远处的那片美妙绝伦的景色，耳边潇潇呼声过海浪与海鸟相互撞击般的乐曲，脑袋的疼痛感便如醒酒汤碗一样空空如也。

    “我就说嘛。”

    “谁看见日出还会难受。”

    眼睛看着天空，嘴巴吃着肉包，就这样三个不大不小的肉包子吃完，她便拿起了被垫纸包裹的煎饼。

    “煎饼，煎饼。”

    “别灰心，你填饱我肚子。”

    “我也会很开心哦。”

    颜妮童看了看四周，又瞄了瞄楼下。

    然后便将煎饼放在嘴巴前，轻声细语的对它讲话，然后便张大嘴巴，一下下咀嚼着鲜嫩多汁的美食。

    厨房里徐州刚刚起床，便来到了这里，看见顾荣川在打扫厨房，便感觉奇怪，虚着眼睛看见孔姗正站在他旁边，自己便快速上前盯着这两个人。

    “她喜欢便好。”

    “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清晨时段的厨房便属于我。”

    徐州吞咽着口水，看着孔姗一口又一口吃着包子，又看见顾荣川一只手擦拭着桌面，一只手将煎饼投喂进嘴里，眼睛打量着厨房，没有看见他们嘴里所吃的食物，却发现厨房多了好些东西，一叠叠垫纸，还有一张看着像是路边摊煎饼的平锅，不过没有街边小摊的锅大而已。

    “还有…我的份吗？”

    “微波炉，自己拿。”

    “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