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煌吟

第一章 兄生弟死,李代桃僵

    东离海角之上,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急速地踏海而行,似乎在焦急的寻找着什么,浑身散发的戾气竟将海水逼得分开一条条路来,显得颇为壮观。

    而白流风却无心欣赏此景,海水在他面前被逼的不断倒退,渐渐露出海底的沙石,随着一掌拍下,他终于在炸起的漫天尘土之下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一口幽蓝色的晶棺。

    棺内竟然躺着一名少年,那少年看着他,对他笑着摇了摇头,但开心的笑容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一抹想欲躲藏的苦涩。

    “弘灵,我终于找到你了。”白流风轻抚着棺身,也对少年回以微笑。

    “你不该来的。”棺内的御弘灵再次摇了摇头

    白流风无法听到棺内传来的声音,这镇海灵棺乃是以上古云海灵晶打造而成,专封邪祟,号称不见天不见地不见灵,但白流风还是从御弘灵的唇齿间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公子,你要做什么就赶紧做吧,我们时间不多,这东离海角的动静估计早已被御家知晓了。”那刚刚踏海而行的白色身影对白流风催促道。

    白流风眉头一皱,感觉到事情的严重,也不再耽误时间,左手一翻,一块七彩宝骨和一面金黄色的玉牌出现在掌中。

    “白家第一百一十三代少主白流风,谨唤先祖战魂法相,望先祖助我。”他对那七彩宝骨再三叩首,无比虔诚的说到。

    那七彩宝骨升起一阵白烟,白烟之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在眼前。

    “白家后人,唤老夫何事?”虚影开口问道。

    白流风指了指面前的幽蓝晶棺,恳求到:“求先祖将此棺打开。”

    虚影看了一眼身下的棺材,瞳孔一缩:“镇海灵棺?没想到这个时代,竟还有这东西出现。”

    “先祖,能开吗?”白流风望向虚影的眼神中充满了浓烈的期盼。

    “这镇海灵棺放在我们那个时代都是极为罕见的灵物,我现在只是一道死魂,若是生前全盛时期倒是可以试试。”

    很显然,虚影老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白流风闻言顿时有些失望,不过也在他预料之中。

    “先祖,那能不能开一条缝,就一条缝就可以了,先祖,求您了。”

    虚影沉默了一会,看向棺中的少年,问道:“他应该不是我们白家的人吧?他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白流风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的答到。

    “那好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虚影转过头看着白流风说到。

    “什么心理准备?”

    “这镇海灵棺凭我现在的力量应该是打不开的,打开一条缝隙也很是艰难,此棺有大因果。我们这种老家伙死后战魂是留给你们护道用的,如果我今天因为开棺不幸消亡,你将失去一道圣帝战魂的庇护,同时也希望如果你以后能光宗耀祖在族谱为你自己单开一页的话还望你将我的名字也刻在你的旁边作注,那么老夫今天也不算白死。吾名白公胜,后辈三思。”虚影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好,白公胜先祖,我白流风以命起誓,若今日事成,他年我白流风必将令前辈之名传遍华阳道域。”白流风咬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虚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后辈,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伸手将棺材抓在手中,身上神力涌动,竟要强行开棺。

    “后生,老夫撑不了多久的,你若还有什么手段就赶紧使出来。”虚影对白流风大喝道。

    虚影的眼中闪着炽烈的金光,狰狞的面目足可见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白流风并没有回答,而是快速拿起那金色玉牌,并在掌心划开一个大口子。

    掌中鲜血汩汩流淌在玉牌之上,竟被玉牌全数吸收,玉牌也从金黄色也渐渐地向着赤金转化。

    “天地定时分阴阳,阴阳变换伦五常。既是尊卑分大小,谁是臣来谁是皇?”

    在玉牌完全变成赤金色后,白流风将那玉牌抛向晶棺,口中发出厉啸,朗声念着晦涩难懂的谶语,其声音穿云裂石。

    就在这时,虚影也终于将棺材掰开一丝缝隙,那玉牌瞬间从缝隙中飞入。

    “后生,我不知道他是你什么人,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纲宝契,以定君臣名分,名分一旦定下,连大罗金仙也改变不了,我要早知道你用这方法来开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的。我白家子弟,生来就是要逐鹿天下的,岂可对他人称臣?”白公胜怒道,看向白流风的眼神几欲喷火。

    而白流风的的脸上却挂着一丝轻松和解脱:“前辈,若不用这办法,又怎能救他出来?更何况,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值得你这样做吗?”白公胜怔怔地看着棺材,好一会才说发道。

    “他是我兄弟。”白流风也看向棺材,平静的眼神中满含期待,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就在这时,晴天之上降下一道白色的神雷直接劈在那幽蓝晶棺之上,天边传来一缕道音:今天纲宝契已签,君臣名分已定。御弘灵为君,白流风为臣,永世不相违!

    接着又是几道神雷打在晶棺之上,比之前的更加猛烈,将那镇海灵棺劈的四分五裂。

    待到尘烟散尽,一个英武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御弘灵。

    “你我兄弟二人,又何须定君臣名分?”御弘灵看着白流风哽咽道,略带哭腔,丝毫没有脱困的喜悦。

    他虽然从镇海灵棺里出来了,但他知道那是白流风用自己的自由和尊严换来的。

    “弘灵不必多说,我们赶紧走吧。”白流风摇了摇头,拉着御弘灵就要开。

    显然,身为白家子弟他也不愿对人称臣,但是想要救御弘灵只能借签订天纲宝契的天地力量来来击碎镇海灵棺。

    “走?尔等想要去哪?敢私自赦免御家罪孽岂容尔等说走便走?”

    御弘灵和白流风抬头望向天边,隐约看到天边有八道人影正急速朝东离海角飞来。

    “公子速逃,我来拦住他们。”站在天边守护着白流风的白色身影也终于动身,向着八人对冲而去。

    “弘灵,赶紧走。”白流风拉了拉御弘灵的衣袖。

    “流风,我走不了了,我全身灵力早已经被镇海灵棺吞噬殆尽,那是御家镇狱堂的镇狱使,他们本就是为我而来,你走吧。”

    白流风这才发现,他从御弘灵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看来似乎又要老夫为你们拼命了。”旁边的白公胜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流风对着白公胜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子,你们怕是走不了了。不如答应我的条件吧,我保你们平安离去。”御弘灵体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只有他一人可闻。

    “算了,用不着,他们要的是我,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御弘灵摇了摇头。

    “呵呵,你到现在还是这么懦弱啊,你的兄弟为了你签了天纲宝契,奉你为君,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君王的样子。”那神秘声音嘲讽道。

    “闭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御弘灵终于发怒,那声音触到了他的逆鳞。

    “你和我喊有什么用?懦夫。”神秘声音留下这样一句话后便不再多言,任凭御弘灵怎么发怒也没有丝毫动静。

    “少爷快走,我尽力了。”苍穹之上传来一声悲鸣,随后二人就看到一具尸体坠落下来。

    白流风并没有察觉到御弘灵神色不对,拉起御弘灵便迅速遁逃,那八个御家来者也随之跟上。

    “你们当老夫是摆设不成?”白公胜对着八人一指点出,令得八人身形一顿。

    “有点意思,一道圣帝残魂?”为首的镇狱使看了一眼白公胜,随后对着其中四人道:“你们拖住他,其余人与我去追那个罪孽。”

    东离海角,乃是华阳道域最边陲,所谓天涯海角,指的正是北静天涯和这东离海角。

    无人能知东离海角有多大,白流风带着御弘灵惊慌地逃着,但飞了这么久却连东离海角的边际线都看不到。

    眼看身后的镇狱使越来越近,御弘灵再次对白流风说到:“流风,你自己逃吧,我们没希望的,我不想再牵连你。”

    白流风并不回答,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捏碎,二人顿时感觉速度提升了一倍。

    “弘灵,你是君王我是臣,怎能弃你而去呢?”

    “很好,那就都留下来吧。给我落!”随着为首的镇狱使单手一挥,二人身躯急速下坠,等到落到地上以后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了。

    “禁空,这是圣者才能使用的领域。”白流风急忙稳住身形,“你们御家看来这次是要把你赶尽杀绝了。”

    “我和你们回去,放了我兄弟,如何?”御弘灵缓缓站起挡在白流风身前对着追来的镇狱使说到。

    “可以,不愧是观明尊者的养子,这份气度果然让人佩服。既然如此,那便随我们走吧。”为首的镇狱使停止追赶,居高临下的看着御弘灵,那眼神似乎在看一只蚂蚁。

    “流风,我走了,让你失望了,不过也好,我一死天纲宝契就解除了,到时候你还是那个可以逐鹿天下的白流风。当你站在华阳道域之巅的时候,记得为我报仇啊。”御弘灵笑着和白流风告别。

    “御弘灵?你就真的甘心去送死吗?他们几个明显想治你于死地,你若回去,我今日又何必救你?”白流风恨恨地看着御弘灵。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只有认命,才能保你平安。”御弘灵无奈地拍了拍白流风的肩膀欲转身离去。

    然而还不等他完全转过身,就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向他疾驰而来。

    倏!

    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摸了一下脸庞,一抹殷红出现在掌中。

    这不是自己的血,他颤抖地低头看着眼前的白流风,那千钧一发之际,正是白流风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他。

    此刻白流风的胸前,正插着一柄银色的圣剑,剑尖不断有鲜血滴落,在地上一朵朵地绽放,像极了地狱的冥花。

    “还……还不……还不走吗?”

    白流风无力地倒下,嘴中流出鲜血,但仍是微笑着对御弘灵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御弘灵呆呆地看着看着白流风,颤抖地伸手想将那柄剑拔出,但无论他怎样用力,即使指缝间渗出一缕缕殷红,那柄剑仍然纹丝未动。

    “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李树代桃僵。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们是兄弟啊。”

    即使是胸口传来剧痛,白流风仍紧紧地握住御弘灵的臂膀,轻声念着御弘灵儿时教他的小诗。

    那解脱的笑容和故作轻松的话语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御弘灵的心。

    “你们不是说放他走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御弘灵抬头对站在空中的镇狱使狂怒地喊到,此刻他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如泉奔涌。

    巨大的悲伤充斥了少年的心间。

    他又怒又很,他恨这些镇狱使不守信用,他想杀戮,想杀光这些镇狱使。

    但回答他的只有镇狱使们的哂笑:“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想过放你们离开啊,杀一个蝼蚁也不过是增添乐趣而已。”

    御弘灵听闻此话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雷爷?能听到吗?”御弘灵颤抖的轻唤了一声。

    “我在,你说。”体内的神秘声音再次想起,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雷爷,帮我杀了他们,好不好,只要能让他们不得好死,你所有条件我都答应。哪怕是当牛做马。”

    御弘灵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地不带一丝感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话语中隐藏了多大的愤怒和杀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终于开窍了,此事我应下了,瞧好吧,今天他们一个也活不了。”神秘声音大笑,爽快的答应到。

    只见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御弘灵体内幻化而出,而后又渐渐凝实:“今日之后,世人将重新忆起我雷文晔之名。”

    “你又是谁?御家杀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为首的镇狱使看见这一变故眉头一皱。

    “雷皇灭世阵”

    雷文晔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双手一挥,顿时整个东离海角阴云密布,其中阵阵雷光闪烁。

    轰!!!

    霎时之间,万千道雷霆倾泻而下,无数粗大的雷霆在天地之间游走。

    那御家的镇狱使们当即被劈的皮开肉绽,在他们四散奔逃之际却惊恐地发现这片天地早已被雷霆覆盖,无论他们逃到哪里,成千上万的雷霆总是能精准的落在他们身上。

    圣者在这雷霆下竟也如蝼蚁一般。

    就连整个东离海角都没能幸免,无数雷霆落入海中让海水瞬间蒸腾掀起万丈波涛。

    “御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出言威胁?看来是我御雷天将沉寂的太久,久到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敢威胁我。”

    雷文晔大袖一甩,那数不清的雷霆如雨而落,所有的镇狱使全部化成灰飞,而此时此刻,东离海角的海水已经被全部蒸干,就连土地都在这雷劫之下化为焦土。

    “小子,答应你的事老夫做到了,你也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雷文晔站在雷霆中睥睨地看着御弘灵,像极了一位灭世的君王。

    “雷爷,能救救他吗?”

    御弘灵并没有诛杀镇狱使的喜悦,怀中抱白流风的躯体,内心疼的无法呼吸。

    雷文晔刚想嘲讽一番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话到嘴边,看到这个孩子难过悲痛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我看看吧,不过希望不大。”雷文晔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白流风说到。

    “小子,老夫恨你!!!”

    一道吼声响起,贯穿了御弘灵的耳膜,那声音里透着无穷无尽的恨意

    他转头望去,白公胜不知从何处出现,正对他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