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皓等三人今日前来杏林书店，目的是为了购买一本刚刚校正过新推出的问道策论书籍，此书籍中包含的诸多知识，都可能在来年的会试中出现，故而他们甚是看重。

    在翻阅书籍时，三人关于书籍中的某些内容和观点不时地讨论着，恰好在他们身旁经过的四五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少年听到了这些观点，带头的一个棕红色头发梳着七八根小辫子的少年便抒发了自己的想法，但他的想法与齐远皓等人相去甚远，就这样渐渐地争论起来。

    宽大整齐的白桐木书架下，齐远皓手持策论书籍，脸色颇有几分激动地用手指点了点书上的内容，继而说道：“欲要稳定社稷，粮食和军备都不可或缺，但粮食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若是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又如何安家？如何卫国？”

    他这话说出后，站在他身旁的少年们也是连连点头，其中一人还附和一句：“一个人若是连肚子都吃不饱，那就什么事都做不了，这种道理是个人都应该懂的！”

    那棕红色头发的少年名叫耶律齐，双手抱在胸前，由于身形高大，他此刻是以俯视的目光看着齐远皓他们三人，嗤笑一声道：“吃饱肚子就能保家卫国？稳定一个社稷？那还要刀枪军人做什么？”

    “我们东凉族生在草原之上，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那便是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军备就是一个国家社稷的拳头，拳头不硬的话，吃得再饱又有何用？”

    说话时，他抬起右手握成拳头，对准前方的虚空迅速地打出一拳。这一拳的路程很短，看上去也并未用力，但却是爆发出一道可怕的气劲，吹得齐远皓的头发一阵凌乱，甚至于他脸色大变，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你看，我随手一拳的拳劲就能吓得你后退半步。而你看上去衣着奢华，显然是个富贵子弟，吃饱喝足更是不在话下，所以你告诉我，到底是吃饱重要还是拳头重要？”

    耶律齐的话引得身旁的几个东凉族子弟一脸赞同，其中两人更是露出得意的笑容，很显然靠拳头打压对方，是他们深藏在骨子里的想法。

    面对耶律齐这霸道的一拳，齐远皓和另外两人都被惊在了原地。甚至于周边几个围观的人也是脸色微微一变，惊慑于耶律齐这可怕的拳劲。

    宁轩则是默默地打量着耶律齐，心想自己的《崩山拳》这才堪堪入门，哪怕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都难以企及耶律齐这一拳的百分之一。不过，他却没有感到气馁，异兽神山的出现让他在武道上有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若是再点亮几个图腾，练出这样的力道似乎并非是痴心妄想。”

    宁轩默默沉思时，齐远皓他们在短暂地失神后，并未表现出服气的样子，反而齐远皓一脸倔强地说道：“你这只是一个人的力量，代表不了一个社稷！”

    这话说出后，遭到耶律齐那边的强烈反对，两拨人马的争论很快便更加焦灼起来。

    在争执的过程中，齐远皓看到不远处的宁轩，他连忙抬起手朝宁轩挥了挥：“宁轩，你来帮我们一起与这些东凉族人理论理论！”

    宁轩两年前的会考得到了甲等的成绩，比起齐远皓他们的乙等高了一个层次，在齐远皓看来宁轩应该是懂得他们争论的问题。就算不懂也没关系，多一个人在旁边帮腔，气势也大一些。

    杏林书店作为太京城一家有名的大书店，来往的客人非常多，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为了某个观点而争论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吵得过分或者动手，那么都不是问题。

    在此前提之下，齐远皓十分希望宁轩也能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中。

    宁轩对于他们议论的东西却是完全没有兴趣，他如今已入贱籍，不能科考博取功名，自然也懒得参与进去和别人谈策论道，于是朝齐远皓拱了拱手，示意自己要离开。

    齐远皓正在兴头上，跑过来就拉着宁轩到了耶律齐他们的面前：“宁轩，我们刚才争论的是充足的粮食、充足的军备和百姓的信赖这三者，谁对于稳定社稷最重要，我们三人都觉得粮食最重要，只有所有人都吃饱了，社稷才会安稳，你觉得呢？”

    他生怕宁轩不曾读过相关的书籍，故而把观点全部抛出，想要让宁轩直接认同，起到帮腔作势的作用。

    耶律齐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口，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意味看着宁轩道：“我注意到这位公子刚才想要离开，怕是根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你们把他拉来无非是多了一个帮腔作势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他身后的几个东凉族弟子要么是微微摇头，要么是冲着宁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中仿佛在说他的出现是多余的。

    “其实，你们争论的这个观点我也曾有所思考，只不过和你们的想法颇有些出入。”宁轩本不想开口多说，但现在一边是齐远皓的追问，一边是耶律齐的质疑，在这等情况下再当个哑巴的话，倒也没有必要。他骨子里毕竟是个读书人，面对如此情境，那自然要开口好好说一说道理。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何观点？”耶律齐挑了挑眉，“我们东凉族人生来尚武，但也有很多人通读各种儒学文章，你若是胡说八道，我自会分辨！”

    齐远皓他们也是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宁轩，倒是没有想到，宁轩会说自己还有不同的观点。

    宁轩淡然地笑了笑：“我的观点是，百姓的信任远远超过充足的粮食和军备。”

    “理由？”耶律齐一脸不服气。

    宁轩信然道来：“先贤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又说民为水，水可载舟。这舟指的便是山河社稷，每一个百姓虽然渺小，集合在一起却是汪洋大海，这是一个社稷的最根本所在。若是没有这样的汪洋大海作为支撑，那再多的粮食，再多的军备也是无处安放，又有何用？”

    他侃侃而谈时，却是没有注意到从第一句开始时，众人的脸色就发生了变化。耶律齐他们一帮东凉族子弟满脸的笑容迅速凝固，而齐远皓他们以及围观的一些人则是微微张开嘴，眼中露出几分震撼之色。

    他们都是读过许多的书，却从未听过“民为贵，社稷次之，民为水，水可载舟”这句话，因此宁轩一开口便是先声夺人，令所有人在震惊之余迅速陷入了沉思之中。

    耶律齐看上去是个性情爽直的人，短暂的惊讶后，他第一个开口道：“这位宁兄弟实乃有才之人，你这道理让我无可反驳！”

    跟随他的几个东凉族弟子在默默点头赞同后，都朝宁轩投去几分赞许的目光。

    齐远皓他们三人则是面面相觑，继而齐远皓感慨一句道：“原来是这个道理！”

    耶律齐随后拱手道：“在下东凉族耶律齐，宁兄弟，幸会！”

    宁轩见他为人豪爽，便也抱拳回礼道：“幸会！”

    耶律齐哈哈一笑，接着说道：

    “我们这几人此番来到太京城，一来是为了等待数日后的中秋盛会，二来则是为了学习更多的儒道文化。今天宁兄弟与我算是不打不相识，刚才的这番话真是有几分醍醐之风，不知宁兄弟愿不愿意把你刚才说的先贤语论写下来送我？”

    宁轩点头一笑：“并无不可。”

    “宁兄弟，请吧！”耶律齐欣喜地伸手指向众人身旁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放着现成的笔墨纸砚，以便有需要的顾客在书店内随时书写。

    随后耶律齐便和宁轩一起来到桌前，一脸认真地看着宁轩执笔落墨。

    看到宁轩出手写字，刚才和宁轩讨论字帖的那个店小二特意凑上来看了一眼，此时宁轩已经写出“民为贵”三字，仅仅这三字，便让店小二的目光微微一颤，脸上流露出几分被震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