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回忆留在七月

22- 白狗

    八月的盛夏将视线晒得通红,路边一排排深绿色的银杏树却为路边的流浪者提供了一个栖息地,不仅遮住了夏季的闷热,还遮盖了住了那树下的猩红。

    扇形的叶子下是那还未成熟的青绿色白果,时不时的几缕微风吹过,在夏季是最为解暑的催化剂,虽然带不走夏季的闷热,却能吹走心中的烦躁。

    在那鲜艳的绿色中,一抹鲜红刺眼的滩在地上。

    “嗷...嗷呜..嗷呜....”

    某棵细枝绿叶下,伴随着一声稚嫩的犬吠,一只乳白色小狗诞生在了这篇阴影下。

    只见它还未看清楚这世间的疾苦,就被狗妈妈搂进了怀中,贪婪的吮吸着新鲜的乳汁。

    只见瘦骨嶙峋的狗妈妈身旁散落着几块发臭的烂肉,这是今天从它身体里出来的第三只新生儿,另外两只则是安静的匍匐在它的身下,而它的那孱弱的身体则是它们唯一的避风港。

    在几只幼崽都陷入了深度睡眠之后,狗妈妈便起身去为它的下一顿晚餐做准备。

    将崽子都安顿好之后,它便轻车熟路的离开了这片区域。

    车流穿梭在马路中间,一只毛发略微泛黄的流浪狗从中经过,不过从它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以及左后方腿部的那一抹鲜红可以看得出来它的出行十分艰难。

    只见它熟练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好像腿部的伤势根本不存在一般,至于究竟有没有影响,也许只有它知道了。

    于是在各个饭店旁可以看到这样一幕,一个瘸腿的白狗在各个垃圾堆中不断搜寻着什么。

    不过由于大街上的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实在是太过于常见了,所以路人也是见怪不怪了,时不时的还会有路过的学生将手中吃剩下的零碎分享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

    白狗的毛发很是凌乱,一看就是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那本该洁净的白绒也沾染上了街道中的脏乱。

    只见它从一个垃圾袋中撕扯出了一个不知道过期多久的牛肉罐头,还有些许苍蝇萦绕在上空。

    “汪!汪!”

    几声洪亮的狗吠将白狗吓得猛然一颤,只见几道壮硕的身影将白狗团团围住,而白狗则是将头埋在地上,眼神中不断透露出惶恐的神色,不过它依旧在努力搜寻着逃离的机会,显然这并不是第一次它被其他同类欺负了。

    其中一条健硕的黄狗则是渐渐摸到了它的身后将它唯一的退路给封死,随后便开始时不时地对白狗进行龇牙咧嘴地恐吓。

    它们看到白狗匍匐在地上无助地神情以及嘴里发出的声声低吼,神情似乎越发变得兴奋了起来。

    随着周围的野狗越靠越近,在一声洪亮的犬吠下,几只狗一哄而上将白狗扑倒在地不断地撕咬它那本就瘦骨嶙峋的身躯。

    甚至有一只黑狗还在不断地攻击着白狗早已受伤的后腿,从它们的进攻方式来看应该是惯犯了。

    而白狗则是不断地挣扎发出痛苦的哀嚎,但是身躯剧烈的扭动只会迎来更加猛烈的攻势。

    八月份的阳光散布在大地上,却照不到这个阴暗的角落。

    白狗痛苦的眼神中仿佛可以看到丝丝泪光。

    或许白狗对于生活的期盼只是别人随手丢弃的过期罐头,但是现实总是会不断捉弄活在苦难中的它,无论是以前独自流浪的它,还是现在养育着三只子嗣的它,仿佛命运从来没有为他降下过一点幸运。

    “喂!在干嘛呢!走开走开!”

    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身穿背心的大叔拿着两个垃圾袋对着这施暴现场吼道。

    只见他随地抄起一根木棍,就将另外几条野狗打的落荒而逃,看着的满目疮痍,那鲜红在白狗的身上显得则是更加的刺眼。

    大叔将手中垃圾袋中的剩饭生菜倒在了白狗的面前,叹了一口气,这里经常会出现流浪狗打架的情况。

    他上次就看到了这只白狗在这里被另外几条野狗咬断了腿,不过他也只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之一罢了,无法帮助到所有的弱小存在。

    他也只能将平日里的饭店里面吃剩下的剩饭剩菜打包散在这里给周边的流浪狗吃罢了。

    不过日子久了也会有流浪狗去争斗这些食物,白狗上次就是在这里抢夺食物的时候被其他几只野狗盯上的。

    或许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白狗试探性的闻了闻地上的汤汤水水,随即小心的抬头盯着前方这个身穿背心的身影。

    大叔则是蹲下来回应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没事了,吃吧,这些都是你的了,我也帮不到所有人,只能做这些了。”

    仿佛是听懂了大叔说的话一般,白狗则是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看的大叔一阵心疼,如果不是能力有限,他肯定会把将这些被欺负的流浪儿收养起来。

    可是他也有家庭,他有自己的责任,对于他的这个理想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他也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所见到的罢了。

    “慢点吃,今天客人不少,剩了挺多的,唉,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饱饭了,都饿成皮包骨了。”

    没一会儿,白狗就将眼前的剩饭剩菜一扫而光,随后低着头小心的盯着大叔,也不知是在索取,还是在感谢。

    大叔则是没有去管白狗,他本来就是来扔一下垃圾就回去继续工作的,就如同他所说的一般,今天饭店的客人真不少。

    白狗盯着大叔离开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就消失在了这个一片狼藉的小巷中,没有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血腥的争斗,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城市的角落有一只落魄的白狗。

    白狗回到树下小窝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泛黄,几个崽崽都在奶声奶气的叫着,仿佛在搜寻着妈妈的位置。

    随后白狗将几个宝宝依次摆好位置以后,便开始了休息,经历了奔波和争斗之后白狗的精神早就已经疲倦到了极致,不过是心里放不下家中的几个孩子这才强撑着回到了小窝,不然可能就随便找块阴凉地躺下了。

    而身下的几只小宝则是不断地压榨着母亲身体里面最后的能量,这也是它们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

    随后的一个多月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白狗在宝宝们吃饱喝足以后它便出门开始觅食,不过唯一变化的是它那本就单薄的身躯显得更加的消瘦了起来。

    狗宝宝也在这一月变化了不少,三小只都能睁开眼睛看世界了,而且每次吃饱以后都会在小窝周围跑来跑去嬉戏打闹。

    这小小的角落也在几只狗崽的欢笑声中渐渐有了生机起来。

    不过本就营养不良的白狗却难以存下足够的奶水喂养三只崽崽,偏高的气温导致了散落在各地的食物很快就发霉发臭。

    而最近白狗也不敢去大叔所在的那片区域觅食,毕竟它的身体在经历了上一次的摧残之后也逐渐开始透支了起来,它现在依旧经不起那样的摧残了。

    仿佛是印证了它那早已经满目疮痍的身躯一般,它在街上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

    在它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满是美食的景象,它欣喜若狂,正想钻入其中大快朵颐,可是它发现它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了,哪怕是一步。

    它的后腿早就已经明显的萎缩了起来,它平日苦苦追寻的食物此刻就在眼前,但是它却无法将其收入囊中。

    白狗此刻想回到家中照看一下它的三个崽崽,但是很明显此刻的它已经失去了长途跋涉的能力。

    它现在只希望三只宝宝以后能遇到之前那个大叔一样的好人,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安全进食不被欺负的环境。

    白狗的一生都在流浪中度过,此刻的它仿佛回想起了它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它的妈妈被一个流浪汉收养,平日里流浪汉在外面捡破烂收废品卖钱,妈妈就跟着他一块。

    不过白狗清晰的记得那个时候虽然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依旧是十分幸福。

    流浪汉在流浪,可是它跟妈妈却不是流浪狗。

    流浪汉会将捡来的垃圾卖掉,但是却不会卖掉它们。

    一人两狗就这样兜兜转转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春夏秋冬。

    后来,流浪汉死了,他死在了那个严寒的冬天,死在了那个河水已经结冰的桥洞底下,它跟妈妈在流浪汉的尸体边上守了好久,直到几天后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临走前,妈妈废了很大的劲将尸体拖到了角落边上,似乎在定下一个记号,示意着这里就是流浪汉的家。

    他流浪了许久,四海为家,此刻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

    再后来,妈妈也死了,妈妈本身就跟了流浪汉一起在外奔波了不知道多少年,身体早就顶不住了,从白狗记事起,妈妈就被流浪汉收养。

    此刻它可能也要离开这个美好却又残酷的世界了,去追随妈妈的脚步,去追寻流浪汉的身影。

    不过它却没有做到跟妈妈一样,将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它不知道三只宝宝能否度过下一个冬天,毕竟流浪汉那样强大的身体都没撑过去。

    生命的最后,它好像看到了流浪汉和妈妈就在前方,流浪汉随手拿起路边的一块牛肉放入了白狗的嘴中。

    那是一种它这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的美味,至少从街道的巷子里无法出现这样鲜美的肉质。

    它躺在了妈妈的怀里,就像当初它刚出生的时候一样,白狗兜兜转转了一辈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还是回家了。

    白狗缓缓闭上了双眼,渐渐没有了呼吸,不过从它临终前的表情来看,它仿佛正在经历尘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街边的小巷中多了一条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白狗。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芜。

    哪里有什么美食?

    不过是一个经历苦难的生命临终前最后的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