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毒

第四章 自然的平衡

    早班医生到了,只有院长一人。

    “冯医生不会来了,他死了。”

    院长沉痛地说,眼睛红肿像是一夜未眠。

    冯晓生是院长的得意门生,被公认为一零七医院未来的接班人。这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才华横溢,精通中西医,先后在地球上的亚欧一流医学院深造过,曾在各星球及星际舰队上主持或参与过数千次手术,研发过神经再生的药物,后返回地球在非洲当独立医师,用当地草药医治好近万名病人,被当地土著居民信奉为神灵。回到出生地地法斯星球,考取心理医师执照,提出心智再生理论,在引导智力残疾儿童的智力发育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同年再次提出精神障碍的回归式疗法,在心理学界引发轰动,甚至有传闻,说他只要看病人的眼睛几秒钟,便能使攻击性人格障碍的病人安静下来。他是医学界的一个传奇人物,是近百年来少有的医学全才。次年冬,冯晓生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到一零七医院,成为一名急诊医生,因为一零七医院的院长是和制,他的启蒙老师。

    这样一个天才似的人,居然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您是说,冯医生是被谋杀的?!”

    “是啊,现场是密室作案,一百三十七层的高度,门窗

    都没有破坏的痕迹,但是小冯……警方说他们会争取早日破案,还小冯一个公道。可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唉!”

    院长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漩,灰暗而疲惫的脸越发苍老了。

    穆辛还处在震惊中,呆呆地说不出话来。白芬却突然问:

    “他的手稿呢?”

    院长一愣,几乎是跳了起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往外就跑。

    现在虽然是二一九六年,但医院及行政部门仍采用传统的墨水和纸张做为记录工具,特别是手术及药物试验,虽然可以全程影像记录,但作为重要证据的仍是传统的纸张。冯晓生做手术及各种试验也都是采取传统与现代两种记录形式的结合,在对三号病人进行治疗时,冯医生负责做全面的记录,手稿只有一份,即使下班也带回家保管,以明确责任。

    冯晓生死后,他的手稿就成为治疗三号病人的重要依据。

    穆辛还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芬在窗口望着院长的车驶出停车场后,不动声色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梦境分析器记录下的梦境虚拟影像再现文件,开始分析昨晚三号病人的梦魇。

    “别发呆了,去观察一下三号病人的情况,顺便把工作日志取回来。记住,不要看他的眼睛。”

    白芬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不给穆辛任何表达想法的机会。她当然有这个权力,因为现在她正式成为三号病人的唯一主治医生了,在冯晓生死后。

    穆辛脸色惨白而惊悸,他戴上口罩,走出值班室。地法斯星球的三月底同地球温带地区的天气一样,依旧很冷,白芬坐在中央空调的调温片旁仍旧感受到膝部和脚踝一片冰凉。白芬停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暗暗思忖,昨夜的梦里确实没有过谋杀冯晓生的情节,那会是谁干的呢?难道五号机构被感染的人里有冯晓生的旧识?思索了半天,头左侧内部的神经隐隐地疼起来,白芬放下笔,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白芬开始分析昨天夜里的梦境,并把自动加密隐藏的关键内容影像文件也打开查看,很显然她被三号病人引导了,一些基本事实发生了颠倒,比如在她和穆辛的关系上。白芬还记得自己被穆辛用诡异的目光盯着时恐惧的感觉,以及第一次听到关于一号病毒时的惊骇。可三号病人为何要引导她把这些事颠倒过来呢?肯定是有目的的,也许在暗示她什么。白芬从每一个细节开始着手,一点点推进。她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冯晓生那样的天才,但只要细致分析,样能解开谜团。

    正在这时,走廊里有一阵骚乱,几个女声惊惶失措的尖锐叫喊,这引起白芬的反感,她刚刚理出的一点头绪又被打乱了。

    “什么事?”

    “三号病人突然发狂要吃人,

    “啊?穆医生给他咬伤啦!

    白芬快步走去,正遇到穆辛走出病房。在他身后,三号

    病人被绑在床上,满脸是血地叽叫着,那声音充满兽性。

    “你没事吧?

    “没什么,胳膊让他咬了口,不碍事。”

    穆辛镇定地说。他额头布满冷汗,凝聚成大滴的汗珠滚入眉毛,随着穆辛猛一抬头间甩落出去。

    白芬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出穆辛痛得发抖,却在强忽。

    “跟我去包扎一下吧!”

    等到护士都离开后,穆辛才露出痛苦的表情。护士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用的是一条素净的手绢,此刻已染满鲜血,像朵朵梅花。白芬解开手绢,留意到上面绣有一个“霞”字。

    “没看出来,卫红霞对你还挺有意思呵!”

    白芬一旁剪开穆辛的上衣一边幽怨地说,不自觉地用力一扯,把还未完全剪开的衣袖拉了下。穆辛痛得几乎叫喊起来。

    “轻点你!她有没有意思我哪知道啊?又不是天天见面,再说我不整天和你在一起吗?我都不知道的事,偏偏你看出来了。”

    白芬脸上浮起红晕,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消毒。穆辛却看得忘记了痛。白芬的眼睛专注于伤口,她的短发整齐地滑下,垂在脸颊上,秀美的眉毛微扬,挺挺的鼻梁下嘴角向两边轻轻地撇,一副心疼的模样。他们很少这样的靠近,穆辛闻着白芬身上淡淡的香气,心跳陡然加速,他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犹豫着该不该吻白芬。

    “发生了什么事?三号病人为什么咬你?”

    不知何时白芬的声音又变得像平时一样冰冷,没有任

    何感情成份了。穆辛无声地叹息,心底隐隐地痛。

    “刚开始一切正常,三号病人很配合,后来吃药时……

    对了,这几天他在睡眠时一直有血管痉挛现象,所以今天

    我给他配了小剂量的安脉生,就是在用药时他突然发起疯来,说要吃了我。”

    白芬停止包扎,有些生气地责问。

    “你怎么能随便用药?你是主治医生还是我是?”

    穆辛苦笑一声,不做反驳。

    “他还说什么?”

    白芬继续包扎伤口,非常地轻柔。

    “他说‘从今天起,人将以人为食,以达到自然的平衡。’”

    “自然的平衡?”

    白芬若有所思地复述,陷入沉思。

    穆辛把剪碎的工作服脱下,穿上外套准备回宿舍换几

    件御寒的衣服。他暗想这个三号病人真是利害,几层衣服都被他咬透了,还撕去一小块皮肉,如果自己躲得不及时,大概就让他咬着颈动脉了。想到这,穆辛打了个冷战,三号病人的举止更像只凶恶的狼,而非人类。

    “是平衡!”

    白芬突然恍然大悟地对穆辛说,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他引导我的梦只是想达到一个男女思维定势的平衡,

    这就是他的目的,一个狂妄的男权主义者!”

    “啊?”

    穆辛还是不明白,白芬一笑,伸手轻拍他的脸,非常自然地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这亲昵的举动让穆辛热血沸腾。

    “你先去换衣服,回来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