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杂木林子已经很近了，白芬心想只要躲进树林也许就能摆脱那些人，她猜测龙盛也一定是这么想。正在这时，身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像只不祥的鸟儿在空中翻飞。龙盛还在前面快速地跑，没有受伤迹象。

    “没打中。”

    白芬想，却忽然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身后的喊声在迅速靠近。白芬惊慌地爬起，才迈出两步就又失去重心地仆倒，直到这时白芬才意识到，中枪的是自己。她低下头去查看伤口，子弹洞穿了小腿，幸好未伤及骨头，但即使这样，也让白芬无法再站起奔跑了。

    “龙盛，救我！”

    白芬几乎没有犹豫地喊，而龙盛则猛地定住，回头一望，立即飞奔过来，同样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朦胧的月色里，龙盛奔跑的态势是那么健美，每一个动作都印进了白芬眼眸深处，她呼吸突然变得紧促起来，心跳得很快，有些期待却又些犹豫。这时龙盛已到身边，一把将白芬横抱起，大喊一声，转身向林子迈开流星似的大步。

    但也就是在这七八秒的时间里，已有人追上来。白芬扭头从龙盛强有力的臂弯中看去，那是三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手举开山刀或棍棒，吼叫着冲来，目露凶光。在他们后面，大约还有两百多人在追赶过来。

    “咔嗒，咔嗒！”

    近在咫尺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一片枪声，龙盛眉头一皱，但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那声音只属于地法斯枪王系列，如果是敌非友，这么近的距离，子弹足以穿透他和白芬，顺便把后面的某个亡命之徒放倒。但退的话必死无疑，前进还未可知。

    现在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搏一回。

    “嗒！嗒！嗒！”

    三声枪响，三条火蛇电光般射出树林。

    龙盛绷紧了肌肉，继续向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中弹，即使中弹也要将白芬抛向树林，只要再近一点，就有生还的机会。在这生死一线间，龙盛心中却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白芬下意识地抱紧龙盛，目光却向后望去。

    三个紧追不舍的年轻人身子一顿，但仍不停步地向前跑出几米才倒下。米色衣服上一个小小的弹孔停了一刹那后，涌出大量的血，顺着布的经纬蔓延。那个手里还紧握开山刀的年轻人脸色惨白的仰卧，努力支起身体看自己的伤口，他是胸口中枪，射透了，冒着热气的血涌出不时鼓起血泡，他大口地喘息，呼吸声中带着嘶嘴的水声，他左边的肺片已灌满血液，呼吸开始衰弱，不一会就要死了。白芬把目光转向其他两个年轻人，但他们已不再挣扎，一个面部朝下埋在坚硬的土里，右手却略高于身体，五指分得很开、关节微微弯曲，想要抓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抓到。另一个望着后方，伸着手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求救，泛白的筋绷紧的手指在黑暗中像蓬乱的枯枝。白芬看不到他的眼睛，无法想像他最后的目光在述说些什么。

    生或死都是一刹那的事情，他也有爱人和理想吧？烟灭如夜。

    那些追赶的人都停下开始转身溃逃，但旷野中几个制高点的枯枝焦叶下却突然探出火蛇来，只听声音便能知道是新型重机枪，火蛇舔着地面掠起，那些奔逃的人顿时成片地倒下，绝望地惨叫像回音般在已死去的和未死去的人之间滚动。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两百多人就变成了一堆尸体。

    白芬睁大了眼睛，惊的忘却了呼吸。她毕竟是医生，是救人的而非杀人的。正在白芬发呆时，龙盛突然定步停住。他们已身在林子里，几排树外的旷野像是另一个世界，死亡之地，虽然浴着人造月光，但却让人感到无边的恐惧。白芬扭头，看到眼前站了五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他们的目光冰冷，让白芬想到周北。

    “哪部分的？”

    “蓬莱，特勤营，龙盛。”

    龙盛的话音刚落，那五个军人顿时立正敬礼，显得十分敬畏。

    “稍息，这是哪里？你们是哪部分的？”

    “报告，这里是五号机构外围九三团防线，我是二营四连连长赵海波！”

    “带我们去见你们的营长。恩，叫医务兵来，给她包扎一下。”

    龙盛说着轻轻地把白芬放下，长出一口气，却不自觉地回避开白芬感激的目光。杂木树林外，尸体堆中有个年轻的女人从昏迷中醒来，惊恐地挣扎站了起来，绝望惊骇悲伤地惨叫起来。也许她的男朋友或亲人就躺在尸体堆里。龙盛身边的赵海波眉头一皱，随手一枪，惨叫声顿时被掐断了。

    “王朋，你带人清理尸体，老规矩，给营部送一百五十具，其他的和三连平分，咱们的那部分运回去冷藏。晚上就用这些提取血液吧，把原来受辐射的都处理了。我带他们回营部。”

    这个三十出头的四连连长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那个叫王朋的却只顾着望着树林外，两眼放光，显得迫不急待。

    “行了行了，你去吧，三连开始动手了，咱们再晚会就抢不到好的！”

    说着一挥手，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辆卡车冲了出去，王朋一勾手就窜上了军车。赵海波神色有些尴尬，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在黑夜里却显得如鬼魅般，狰狞无比。

    “你们在干什么？”

    白芬不安地问。

    “从尸体上提炼血液，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赵海波面带微笑地回答，似乎吸食他人的血液并不是什么可憎的事情。

    “咱们走，车在那边。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多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营部应该还有些肉。”

    “是人肉？”

    赵海波目光怪异地看了白芬一眼，神色更加难堪了

    “当然不是，是牛肉，我们营自己养的。“

    “那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吸血的？

    赵海波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龙盛，龙盛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走吧，别问了。”

    龙盛说。

    医务兵给白芬做了简单处理，然后抬上军用吉普车。在车上几个人都不说话，车载音响播放着一首重金属摇滚，听声音像是上世纪地球上某位歌手演唱的。白芬的视力开始恢复正常，于是外面的夜又变黑了。白芬还在想刚才的遭遇，那些人就是吸血为生的人吧，只是遇到更可怕的对手，结果成了别人的生存下去的工具。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从来如此，几千年都没有改变过。

    龙盛自上车就一直在闭目吐纳调息，他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像个初学者。果然不一会儿龙盛就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

    “你怎么样？

    “没事，他们过滤了我的血液，要恢复恐怕要过一段时间。”

    白芬把手伸过去，握住龙盛汗渍渍的手，俯到他耳边低声说：

    “不要勉强，你现在没有特异功能，要小心周围的人。龙盛有些动容地盯着白芬，四目相对，神色都有些异样了。

    “咔，砰，嗖！”

    突然间白芬的大脑中响起一声响，紧接着车前挡风玻璃砰的声出现一个洞，白芬与龙盛之间的椅背上嗖的响了下，一股细烟裹着烧焦的气味飘散开。龙盛本能地一把将白芬推倒，自己也缩身隐藏到车座下。

    “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

    赵海波侧头问，龙盛回答。

    “呵呵！”

    突然有一声冷笑飘过，像在车内，又像就在车窗外。白芬惊疑地抬头，看到龙盛同样惊疑地望着自己。正要开口，赵海波却忽然猛地刹车，两人因惯性向前撞又反弹回来，躯体绞缠在一起滚到后车窗上。但就在刹那间，白芬看到前接风玻璃上有一张披头散发的人脸，那是张女人的脸，虽然已不再年轻却仍非常漂亮，但眼睛却是深红色，而且正在流着两行血泪。白芬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为何，白芬觉得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吉普车停在一处山坡上，两旁都是漆黑的树林，天空上人造人造月光被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大地陷入黑暗。

    白芬从龙盛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发现龙盛头部血流不止，已昏迷。于是叫喊着去推前面的赵海波，他却僵硬的一动不动，再推还是不动。白芬有些生气，一点点挪到后排座上，向前看，却只看到赵海波圆睁双眼盯着前方，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像是见了鬼。白芬这才感到不对，忙伸手摸他颈动脉，结果发现赵海波真的死了。

    “呵呵！”

    那声冷笑又再响起，这一回更加地近了，仿佛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