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树梢，王象升抱起疲累的周乔，放到了自己寝室的木床上，和洋医生约定好接受洗礼的日子，便吩咐茗烟把他送走。

    临走前，洋医生瞧见周乔扎的孙悟空布偶玩具，立刻爱不释手的讨要，王象升只得以娃娃是女儿最喜欢的推塞了过去，却不想，这大鼻子神棍又看上王象升的师徒四人原画稿，大呼：“王先生，这个出诊费我可以不要，请让我带走这几张珍贵的画稿，简直太有意思了，要知道，我的小儿子最喜欢这个取经四人组合”。

    这个王象升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并允诺会送四个石膏娃娃给他，大鼻子神棍听后，立刻高高兴兴的走了，那一锭碎银说什么也不要了。

    王象升坐在周乔床前，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许久，听到了周乔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才醒悟周乔和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正打算去厨房做点什么，周乔却拉住了他的衣服，摇摇头说自己不饿。

    王象升摸着周乔清瘦的脸庞，疼惜地说道：“今后不要担心没吃的，相公会挣很多钱买给你”话说间，忽然听见外面“啊”的几声惊叫，茗烟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少爷，不好了！太太在院子里摔倒了！”

    提到太太，周乔的眼神猛地一缩，似又要犯病的样子，王象升赶紧把她抱进怀里喊着没事，看着周乔受惊的样子，茗烟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真该死！”然后悻悻然退了出去。

    王象升安抚了她好一阵，周乔情绪才又稳定下来，王象升轻扶着周乔后背，心里直诅咒那恶婆娘怎么不摔死，看着周乔饿的发白脸颊，就朝屋外喊着茗烟，让他去厨房拿些玉米和地瓜带进来烤。

    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周乔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王象升觉得快饿死的时候，茗烟才带着吃食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久？”

    “我还没藏好小小的泥像，太太就看见了，然后太太就像见了鬼似的，指着泥像大喊大叫”茗烟将玉米地瓜在火盆上架好，凑到王象升耳前，小声说道。

    “那三八喊的是什么？”王象升眉头紧皱的问道。

    “好像是说什么不要找我”茗烟也皱住眉头，严肃的说道：“少爷，你说小小被掳走，会不会跟太太有关？”

    王象升食指比住嘴让茗烟禁声，又摆摆手，让茗烟耳朵凑过来密语道：“你现在将小小的泥像放推车上，赶紧送到石三那里藏起来，就跟石三说，万不能拿出来让我家人看到，尤其是你姐姐周乔。”

    茗烟明白的点了点头便要出门，王象升又喊住他，让他带上个地瓜，路上边吃边去。

    这一夜过得很快，半夜周乔被香味饿醒，一口气吃了两根玉米，一个地瓜才又酣然入睡，王象升心里也终于安稳了下来，她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挣钱的计划可不能耽误，第二天一大早，王象升就醒来站在方桌前，用厨房的菜刀，正准备将自己的纸裘裁剪开。

    茗烟直接就看傻了，痴痴的说：“少爷，没有纸裘你会冻死的”

    王象升摇了摇头，拍着茗烟肩膀无比自信的说道：“茗烟，你相信你家少爷不？”

    “相信，说起来少爷你这两天真是太神了，哄得那洋鼻子医生一惊一乍的，还用障眼法治好了姐姐的病”

    “什么叫障眼法，”王象升翻了个白眼，接着得意道：“那少爷我再做一件更神的事，让我们的石膏娃娃挣他一大笔钱！”

    “挣钱的事情，我也参与”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娘子，你何时醒来的？”

    “就在你说要挣一大笔钱时醒来的”周乔甜甜的一笑，将自己破了的纸裘外套递给王象升：“相公，你把这件剪了吧”

    “我打算做个吆喝用的喊话器，没有硬的纸，就见这纸裘适合”王象升一边解释，一边接过周乔递来的衣服，对她说道：“娘子你刚好，就先不要跟我们出去了，我有些不放心”。

    “相公，我要从今日起，努力挣钱救女儿”周乔眼神坚定的说到，这时茗烟也插话，“把姐姐留下才不放心了，隔壁……”王象升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忙捂住他的嘴，语速飞快的对周乔道：“娘子我同意了，那我们收拾一下先去石三那里吧！”

    王象升在柴房里找了许多大小木墩子，又支派茗烟去隔壁邻居凑了一些，大概有三四十个，装到推车上，带着周乔往石三家赶去。

    去找石三时，发现他正往骡车上收拾着瓷碗陶盆，王象升边帮着他装车，边问道：“石师傅，你这是？”

    “哎哟王小公子，正要派人去找你呢，今天是东市赶集日，你若是做买卖就早早过去，能占个好位置”石三憨厚的一笑说道。

    “劳烦石师傅，你这骡车是否还能装下我的那些石膏娃娃？我付车钱”王象升说着，就从怀里掏钱。

    石三拦住他的手笑道：“能装下能装下，车钱先不急，你留着做些本钱，等你的娃娃赚了钱，再给我也不迟”

    王象升只能再作了个揖，招呼着茗烟随石三一起搬石膏娃娃，周乔也不闲着，上了骡车帮忙装车，王象升看她劲头积极，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骡车很快就到了东市，果然是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卸下货物，王象升就将木墩子按间隔一米的距离摆放，然后又让他展开海报，在海报两角各挖了两个深坑，两人用竹竿将海报支在坑里，王象升清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手举着“喊话器”，大声喊道：“各位乡里乡亲，南来北往的朋友们，时近年关，想没想给家里添置一些生气？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所谓诗词文章星宿作，评书话本百姓看，自我大顺朝以来，西游三国水浒话本可谓是人人皆知、人人喜爱，也更是家中孩童的最爱。今日，小生不才，偶得话本里的人物，西洋娃娃分享与诸位，诸位家中有孩童的，或是少年玩伴公子小姐的，可坐一起给娃娃填彩着色，这有趣的事何乐不为？另外，小生举办了一个西洋娃娃涂鸦大赛，填色与话本描述符合者，有奖品赠送，大家快快行动起来……”

    周乔惊讶地看着海报中间喊话的王象升，茗烟则喃喃道：“何时少爷口才如此好，我现在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了”

    路过很多人驻足了脚步稀奇地看着石膏娃娃，但王象升的吆喝，并没有让人行动。

    良久，人群中终于有一个人问道：“你这娃娃多少钱一只？”

    “一两银子的本价，涂鸦颜料免费使用”王象升答道。

    “就这白惨惨的泥塑也要一两银子？旁边的吹糖人才两个大钱”有人叫道。

    “我这西洋娃娃可不是泥塑，质地又轻又硬又有趣逼真，很方便大家带走，它也比寺庙里的泥像便宜多了！”

    任凭王象升怎么吆喝，围观的人只是看，却没有一个出钱来玩。

    王象升喊的口干舌燥，于是把喊话器塞给茗烟，教了他一番话，自己端起一块“九宫格”颜料盒，用毛笔蘸着颜料，在孙悟空的石膏像上填色；周乔也是看过话本的，她则找了个“哪吒”，也一笔一笔的画了起来。王象升以身示范，又张嘴吆喝着：石膏娃娃填色，一两银子一个，填色优秀者，还有布偶娃娃相赠”。

    周围的人凑前围观着他二人作画，但仍没有一个人上手尝试。

    倒是有几个小孩拉着身边大人的手跃跃欲试，但王象升耳朵里听到的，多是“吃喝不得，要这无用东西作甚……一两银子真是糟践这钱”之类的话，不理小孩的死活央求，拉起就走。

    片刻间，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三人在原地发呆。

    一种挫败感，顿时在王象升的心中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