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饶命

第40章 惜罇空

    “装模作样!”

    听到叶愁眠高呼“拿笔来”,文烨不屑冷哼一声。

    他与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相同,并不相信叶愁眠能写出什么像样诗词来。

    叶愁眠话音落下,马上有人给他呈上纸笔。

    他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水,抬手接笔,袖子一扫,桌上碗碟器皿被他扫落大半。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着醉意开始落笔。

    “哼,才气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写个诗折腾出这么多动静……”周文卓小声嘀咕着,探头往叶愁眠桌上看去,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写出个什么歪诗拙作。

    不想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他狠狠吞咽一口口水,努力眨了眨眼珠,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愁眠写的不快,字体苍劲飘逸,犹有剑气纵横其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只此开头半句,就令人头皮发麻,如挟天风海雨向人迎面扑来。

    有眼尖之人将叶愁眠的诗句口口念出,告诉给旁人,旁人一听之下皆是惊骇异常。

    终是有人忍不住慢慢往叶愁眠桌边靠去,抑制不住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诗文后面的内容。

    随着第一个人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在叶愁眠周围。

    叶愁眠桌上的诗句一句句写出,人群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床头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云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

    ……

    叶愁眠边写,边有旁人帮他小声念出。

    渐渐地,他桌案前的人越围越多。

    坐在上首的几位学院先生面面相觑。

    宴厅中时不时传出几句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的绝佳诗句。

    这让他们有些坐立难安。

    既碍于先生的身份,又实在有些坐不住。

    他们此刻很想要一同围上前去,直觉告诉他们,那叫做叶愁眠的外院弟子,极可能正在勾画出一篇千古诗文。

    光是开篇半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就足以让他们心痒难耐。

    终于,一个女先生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率先站起身来,往叶愁眠那边走去。

    有人这一动,其他人哪里还能坐得住,也跟着忍不住一齐靠过去,去晚了,可就挤不进人群了。

    如此一来,倒是令还坐在主座上的陈之洞有些如坐针毡。

    先生之中已然有人带头,但他身为院长,该当如何?

    他看看厅中,又看看身旁的宋潜溪,试探着说道:“老宋啊,你说,我作为院长,若是下去与他们挤在一起,是否有些不成体统?”

    宋潜溪点点头,正色道:“是有些不成体统,那您可要坐好了,我不是院长,我就先行一步了。”

    宋潜溪说完站起身来,端酒头也不回的往人群走去。

    “诶……老宋……老宋……”陈之洞正预再说,却见宋潜溪已经离席而去,急忙喊道。

    不料宋潜溪却故作不闻,大步流星。

    陈之洞:“……”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

    叶愁眠写到此处,突然停笔,他端起桌上的空杯,看了眼被他扫落在地的器皿酒具,目光开始四处搜寻。

    众人见状,马上有机灵之人会意,给他端来酒壶斟上酒水。

    叶愁眠仰头痛饮一杯,接着提笔挥毫。

    “钟鼓馔玉岂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贤圣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

    “古来圣贤皆死尽……”宋潜溪去的晚了,钻入人群中时恰巧看到少年笔触勾画出这七个大字,忍不住浑身一震,手中酒杯“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口中喃喃道,“狂妄之极……狂妄至极……”

    叶愁眠一杯酒入肚,不再停留,一气呵成,将剩余诗文尽数写出。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少年写完全诗,终于有些支撑不住,脑袋一沉,趴在桌上不再动弹。

    宋潜溪见状连忙拨开人群,吩咐众人将他轻轻抬起,然后小心翼翼抽出被他压在身下的诗笺,看着纸上的诗文,先是赞一声:“好诗!”,看了遍又赞一声:“好字!”

    “狂妄之极,却实有狂妄的资本……”

    他拿着写有诗文的纸张,一路小跑着来到望眼欲穿的陈之洞面前,陈之洞忙双手接过,急不可耐的看了一遍全诗,然后又细细看了遍,回味一番,又看一遍。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他口中喃喃念着,一拍桌子,感叹道,“好一个人生得意须尽欢!真他妈的狂……”

    “咳——咳——”宋潜溪咳嗽两声,“院长注意仪态。”

    “呃……在这样的诗才面前,这份狂妄倒也显得有些理所当然……此子将来不可限量啊……”

    陈之洞意犹未尽的将手中诗笺递给专人抄写,亲眼看着学院一位先生一字不差将之在更大的纸面上抄录下来,挑竿挂出之后,他又将原手稿拿回仔细收入随身带着的纳戒之中。

    这个世界上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诗文。

    笔墨酣畅,气势豪迈,情感豪放,且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虽然像“古来圣贤皆死尽”这样的诗句写的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放在诗中读来又有一种洒脱不羁之感,令人心向往之。

    这首七言歌行在结构上大开大阖,张弛有度,光是念来就让人凭空多出几份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气势,使人欲罢不能。

    陈之洞终于忍不住亲自走到叶愁眠身旁,轻轻拍了拍叶愁眠的肩膀,问道:“此诗可有名字?”

    叶愁眠红着脸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陈之洞一眼,又颤颤巍巍举起桌上酒杯往嘴中灌去,可惜杯中无酒,他倒举杯子用力晃了晃,终于喝到一滴残酒,心满意足,“啪”一声将酒杯倒扣在桌上道:“此诗名,惜罇空。”

    说罢,他两眼一闭,彻底醉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