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个好觉，杨登欢起来时候，觉得自己精神焕发，顺着窗户朝外面看，白雪皑皑，放眼四外，红装素裹，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不过杨登欢还是看到了万白丛中一点绿：楼下停了一辆绿色军用吉普。

    还行哈！曹有光居然说话算话。

    杨登欢忍着冰凉的冷水，刷了牙，略微擦了把脸，匆匆出了门，快步下楼，走向吉普车。

    杨登欢还没有走到车前，吉普车里下了一个身穿军装的小伙子，相貌虽然普通，但是个头却不小，身材胖瘦和杨登欢差不多，也得一米七八左右。

    杨登欢眼睛望过去，青年肩膀上一线一星，是一个少尉。

    终于尼玛看到一个比自己军衔低的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任务完了，说什么也得让曹有光给自己升职不可！

    不仅仅是升职，还要加钱！一个月十五块钱太少了，曹有光每个月都八十了，自己才十五，这样不公平！

    青年军官快步迎上来，笑着问道：“您是警察局侦缉二处杨警官？”

    “杨登欢。”

    青年军官立刻立正敬礼，大声说道：“警备司令部宪兵警卫团一营副官刘越，奉命迎接杨警官。”

    “走吧，吃了吗？”杨登欢拉门上车，随口问道。

    刘越一怔，没有想到杨登欢一见面居然问这个，随口答道：“没吃。”

    “一起吃去，西直门内大街有一家卤煮不错，正好离着斗鸡下洼也不算远，咱们吃了再过去。”杨登欢笑着说道。

    刘越答应了一声，上车启动，吉普车缓缓行驶起来。

    “咱们不赶时间，你不用开太快，安全第一。”杨登欢温言说道。

    刘越答应了一声，缓缓开车。

    汽车开了一会儿，杨登欢就觉得自己多虑了，马路多是渣土路，和柏油马路不一样，摩擦力很强，即便是下了雪，刹车制动能力其实相差不多。

    再一个，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除了偶尔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行人，或者一辆无精打采地洋车之外，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

    想想也是，这种天气，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也没有人逼着打卡签到，一般没人出门，都在家猫着呢。

    “参加昨天晚上的行动了吗？”杨登欢看了一眼刘越问道。

    “参加了！昨天晚上我们营忙活了一整夜，抄了几十家，可把我们给累坏了。”刘越有些兴奋地说道。

    “熬了一夜啊……”杨登欢一愣，连忙说道：“开慢着点没关系，要是累了咱们就靠边歇歇好了。”

    “没事，我不累！”刘越的这份兴奋劲儿，杨登欢看着就有点紧张。

    吉普车缓缓拐上西直门内大街，杨登欢远远地看到卤煮火烧铺子上面的烟囱，冒着白烟，看着都暖和。

    不时有人从饭铺中出来，一个个看上去满面红光。

    “瞧见了吗，就那家。这一片卤煮火烧，就属他家生意最好。”杨登欢指着铺子说道。

    刘越技术不错，吉普车拐到路边，稳稳地停了下来，杨登欢下车招呼：“走，吃碗卤煮去！”

    “我就不去了，我再车上等您。”刘越笑道。

    “别客气！一碗卤煮，热乎乎地吃了精神精神！”杨登欢说完，拉了刘越一把。

    刘越也就不再客气，下了车和杨登欢一前一后进了卤煮铺子。

    杨登欢进门，熟络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身材魁梧，满口山东话，笑着问杨登欢：“你老好啊，有日子没来了，今天吃点么啊？”

    “官身不由己，忙啊！”杨登欢先是打了句官腔，随后才说到：“大碗两个饼，不要肺，加蒜末。”

    “你老一等哈！”老板熟练麻利地切大肠下水，随后又夹起一小块五花肉乒乒乓乓地在案子上切了，又切了两个烧饼，盛在眼中，浇上肥汤，又放了一勺蒜泥，递给杨登欢。

    “再来点蒜末。”杨登欢接过碗来说道。

    “好嘞！”老板答应了一声，又是一满勺蒜泥浇了上去。

    “还有这位爷。”杨登欢一指刘越，“他吃什么自己要，待会我一起结账。”

    “行啊！”老板连忙答应，冲着刘越问道：“这位军爷，伱吃点甚么呢？”

    “我？”刘越一愣，看了一眼杨登欢手里端着的卤煮，说道：“跟他的一样就行。”

    刘越说完，从兜里摸出几张毛票，递给老板。

    老板指着杨登欢说道：“杨爷说，他付账，我可不能收双份。”

    “废话！你不收杨警官的不就完了！”刘越对饭铺老板，可就没有对杨登欢这么客气，眼睛一瞪说道。

    饭铺老板吓了一跳，连忙接过来钱，眼睛不安地望向杨登欢，杨登欢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老板这才放下了心，给刘越盛卤煮。

    两个人坐在对面，杨登欢吃得踢里秃噜，十分香甜，刘越就有些拘谨，小口小口地一点点吃着。

    “之前没吃过卤煮？”杨登欢笑着问道。

    “没有，这是第一次。”刘越小口喝了一口汤，不由得咧了一下嘴。

    “不是北平人？”杨登欢问道。

    “不是，老家河北获鹿。”刘越说道。

    “上的军校？”杨登欢又问道。

    “保定军官学校，去年分过来的。”刘越说道。

    “行，科班出身，人也机灵，有前途。”说完杨登欢又笑着说道：“好好干，这一次让曹处长在你们团长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就提拔了！”

    刘越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杨登欢吃得很快，不一会儿一大碗卤煮火烧就下了肚，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看着刘越。

    刘越连忙放下了筷子，恭谨地问道：“杨警官您吃好了？”

    “你呢？”杨登欢反问道。

    “吃饱了。”

    “还剩下这么多呢。”

    “我饭量小。”刘越脸一红。

    “不喜欢吃吧。”杨登欢站了起来。

    “喜欢，就是碗太大，吃不完。”刘越也跟着起来，两个人一起出了卤煮火烧铺子。

    “这一家卤煮算是干起来了，全北平城能在铺子里买卤煮的，拢共也没有多少家，这家就算一号了！”杨登欢满足地说道。

    “吃起来挺不错。”刘越随口附和。

    “一起吃了卤煮，咱们就算是朋友了哈。”杨登欢看着刘越。

    “那是！不吃卤煮咱们也是朋友。”刘越连忙说道。

    “走吧，估计曹处长等急了。”杨登欢笑着上了车，刘越启动汽车，朝着斗鸡下洼开过去。

    “知道地方吗？”杨登欢见刘越路过斗鸡下洼并没有转弯，开口问道。

    “咱们从后面绕过去，不能惊动蓝宝石。”刘越说道。

    蓝宝石，杨登欢微微一笑，看来曹有光还真把这个随口一说，当成了这人的代号。

    这样也不错，有称呼总比没有称呼强。

    吉普车在一户院落前面停了下来，门口几个黑衣大汉左右盘桓，眼神锐利，好在这个天气没什么人出门，他们俩这个神色，也吓不住别人。

    杨登欢下了吉普车，看了一眼黑衣大汉，没有一个认识，也不理会，径直上了台阶，看到院门虚掩，推门而进。刘越紧跟杨登欢身后，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中十分肃穆，每一个屋门口，都有一个人守护，院子中几个身穿中山装的人左右巡逻。

    杨登欢快步走向二道院门，头也不回地问道：“这个院几进？”

    “两进，过了这道门就是。”刘越连忙说道。

    “后门对着目标？”杨登欢又问道。

    “后角门正好对着目标，后门稍微斜了一点点。”

    “在哪个房间观察？”杨登欢穿过垂花门，经过一个短走廊，看到后院中更是戒备森严，院子里几名中山装，面朝各个方位警戒，山墙上一左一右开着两扇门，角门口，两个灰色中山装眯着眼睛透过角门缝隙，向外观察。

    “处长在东厢房。”刘越低声说道。

    杨登欢上台阶，推门而进，曹有光站在窗户前面，手里一副军用望远镜，盯着对面。

    屋里的其他人，杨登欢倒是都认识，有之前见过的特务处袁道、周彦武和赵中海以及杜建喜那几位熟人，二处高明远小组和自己下属乔五德和王大嘴。

    大家见了杨登欢进来，都颇为热情地打招呼，乔五德和王大嘴更是凑了过来，嘘寒问暖，十分亲切。

    “都在哈。”杨登欢搓了搓手，左右看了一圈，皱眉问道：“主角呢？陈延生怎么不见了？”

    “演员已经就位。”曹有光回头放下了望远镜笑道。

    “够专业的哈，什么时候开演？”杨登欢笑问道。

    “快了！咱们得一切都跟真的似的！”曹有光指着窗户外面笑道：“宪兵营已经搜到隔壁胡同，马上就到斗鸡下洼了。”

    “蓝宝石知道吗？”杨登欢笑问道。

    “知道！这小子都出来观望两三次了！不过咱们演技逼真，挨着胡同一条条搜查，不抢戏，不加戏。这小子尽管心理忐忑，不过还认为是例行检查呢！”曹有光身热颇为得意地说道。

    Duang……

    外面斗鸡下洼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锣响，曹有光兴奋地说道：“来了！好戏终于上演了！”

    杨登欢听了，也凑了过去，挤在曹有光身边，一把抢过了望远镜，放在自己眼睛上面。

    斗鸡下洼。

    身穿一身棉袍子，年龄五十多岁，满脸胡子茬的老保长用力敲响铜锣，三声过后，扯开比铜锣还要拉胯的声音吼道：“各位街坊，为了庆祝元旦，警备司令部进行全市入户排查，大家积极配合。排查不扰民，不祸民，大家不要害怕。如有叫门不开，拒不配合者，一律法办！”

    老保长身后，一队衣着整齐的士兵，右臂配戴宪兵臂章，敲开了胡同第一户人家。

    “陈延生躲哪了？”杨登欢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这小子挺灵，我都找半天了，也没有发现他的藏身之处。”曹有光苦笑了以下说道。

    “他一个人？”杨登欢问道。

    “加戏了，四个人，最后剩他一个人，其余三个人要在蓝宝石眼前打死！这样效果更逼真。”曹有光笑道。

    “导演太累了，这批演员不好带啊。”杨登欢同情地看了一眼曹有光说道。

    “谁说不是呢！知我者登欢也……”

    “少废话！老子要客串！”杨登欢扔了望远镜，一把扯过来刘越说道：“快点，脱衣服！”

    “什么……”刘越一愣。

    “废什么话，脱衣服！咱们一起吃过卤煮，已经是朋友了！”杨登欢大声说道。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卤煮一起吃，军装当然也得一起穿，我就穿一会儿！”杨登欢一边说话，一边拉扯刘越。

    刘越一边纠缠杨登欢双手，一边委屈地把眼望向曹有光，曹有光眉头一皱说道：“登欢别捣乱，人刘越还是一孩子。”

    “少扯淡！我这个岁数扮演个少尉不过分吧！我们俩身材差不多，军衔也合适，我也不挑，就他了！我要客串！我要到片场好好看看。”杨登欢说着话就要解刘越扣子。

    “你又没看过剧本，知道谁要中枪？到时候你穿帮就麻烦了！踏实看戏，就甭上场了。”曹有光笑着说道。

    尽管曹有光这么说，但是却并不阻拦杨登欢，任由杨登欢胡闹。

    “考我？当我没看见？一眼我就瞅明白了，还尼玛剧本！”杨登欢把刘越上衣脱了下来，将自己上衣扔了过去，随即朝身上套去，左右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道：“还别说，真挺合适。”

    说完，杨登欢又开始拉扯刘越，大声说道：“裤子，还有裤子呢！”

    “那你给我说说，这些士兵中间究竟有谁中枪？”曹有光饶有兴趣地问道。

    “凡是身上有红线的，那就是中枪部位标志。”杨登欢凑近窗户指着一名宪兵帽檐边的红线说道：“瞧见了吧，这小子就是脑袋中枪！”随手又指了指另一个胸口有一丝红线的宪兵说道：“这家伙，胸口中枪！”

    曹有光佩服地看了一眼杨登欢，吃惊地说道：“就看了一眼，你就看出来了？这眼真够鸡贼的哈！这尼玛是鸡眼吧。”

    曹有光说完哈哈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扯淡！早就跟你说了，你们那是定眼一看，老子这叫观察！”杨登欢说完，又过去拉扯刘越。

    “把裤子给他吧。”曹有光笑道。

    刘越无可奈何，脱下裤子，递给杨登欢。杨登欢也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换给刘越，嘴里嘟囔着说道：“你小子这一次可占了大便宜！瑞喜祥的毛料西裤，五块大洋一条，三十袋面粉钱，够你家吃一年的！”

    刘越不搭理杨登欢，黑着脸换上了三十袋面粉，杨登欢说着话穿好了裤子，一边系腰带，一边说道：“你得整几个真家伙，不能全是演戏，要不然傻子也不信！你都不知道站在观众口味有多叼！”

    “里面有四名神枪手，专打蓝宝石附近，保证让他身临其境，跟真的一模一样。”曹有光冷笑了一下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杨登欢换好衣服，双手一张笑问道：“怎么样？像不像宪兵少尉？”

    曹有光不理他，拉开抽屉，抽出一支手枪递给杨登欢。

    “什么？”杨登欢一愣。

    “道具，里面是空包弹。”曹有光笑道。

    “什么情况？”杨登欢接过手枪，随手掖进腰里，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刚开始我也想客串来着，但是实在没有合适的角色，只能算了，不过道具留了下来。”曹有光叹了口气说道。

    “谁说没有！有一个角色挺适合你。”杨登欢正色说道。

    “哪个角色？”曹有光面色一喜问道，脸上神情颇为跃跃欲试。

    “敲锣的那位，我觉得挺适合你。”杨登欢说完，自己忍耐不住不走的哈哈大笑起来。

    “滚尼玛的咸鸭蛋，辣块妈妈不开花！”曹有光笑骂了一句，一脚踢向杨登欢屁股，杨登欢大笑声中，跑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