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行青青草

丑牛

    楚胥虽然道了歉可是小月还是不依不饶,直到晚饭时分也不愿开门,婢女送了一趟又一趟的晚膳都被小月拒之门外,小皇帝此时也睡眼惺忪的醒来摸着饿扁的肚子道:“姑姑,我饿了。”

    小皇帝窝在我怀里道:“今日的晚膳怎么送的这样晚,我都饿了。”

    小月略带歉意为小皇帝穿好鞋袜道:“奴婢这便去传膳。”

    小月还未到门口便又听的楚胥粗狂的声音响起,他奋力的击打着门,带着讨好的意味道:“小月姑娘,快开门!”

    小月有些为难,不想看见楚胥,却又不能饿着小皇帝,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开门见楚胥,随着门被开启,楚胥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小月姑娘,你愿意开门啦?”

    小月撇嘴语气冷淡道:“陛下饿了,需要传膳。”

    楚胥也不恼还是挂着憨厚的笑意:“我,我去野外给你们打了野鸡。”随后举起右手里两只胖乎乎的野鸡献宝似的让小月看。”小月仍旧将头高傲的偏向一边不愿看他,楚胥做出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道:“我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见小月仍旧不为所动,他撸起左手的袖管道:“你快看,我手都擦伤了。”

    小月这才将眼神转移到他的伤处,楚胥见状心满意足的嘿嘿笑道,然后又故意喊疼道:“哎呀,痛死了。”

    小月看他不像是装的便急忙想要去拿药结果被楚胥一把拉住,小月有些着急道:“哎呀,我去给你拿药呀!”

    楚胥趁机扮可怜:“不用药,只需要你原谅我,不在生我的气就是。”

    小月终于笑了,笑着和楚胥打趣道:“就你这样的傻蛋竟然还能做将军。”

    楚胥嘿嘿笑道:“我去把野鸡给你们做了,给你们尝尝鲜。”说罢便提着两只鸡子喜笑颜开的往后厨走去,小月凑到小皇帝身边笑道:“陛下在略等等,咱们待会喝鸡汤。”

    小皇帝一听有鸡汤喝立即便拍手叫好也不嚷肚子饿了,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太安拿着一卷书简走进到小皇帝身边,将那本书简放在案上道:“陛下,虽在行途可却不能荒废学业,这本是礼记,你先自己看看,把不懂的标出来,咱们等到了新都你再问薛太傅。”

    小皇帝乖巧的点了点头:“是,怀儿知道了。”随即便捧着礼记读的津津有味,小月的肚皮在这时候咕咕的叫了起来,她不停的往外张望终于在无数次张望之后,她决定要去看看野鸡做到了哪一步:“公主,实在太饿了,我去瞧瞧。”我微微点头答应了她。

    太安虽不似前些日那般对我疾言厉色,可现下还是有些许的尴尬,幸好小皇帝一心扑在书简上并未发觉,我百无聊赖又十分想要缓解现下的尴尬局面便主动示好道:“咱们在这只怕陛下无法专心读书,不如去屋外吧。”

    太安收起倚靠在案上的手臂,不带任何思索道:“好。”

    我和她同步而行走进仍布满雪白的庭院之中,昨日的雪还未消融,偶尔刮过一阵清风也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太安被冻得打了一哆嗦:“婧姐姐,请原谅我前些日的鲁莽和不敬。”

    我听了她的话心中没由来的泛起一阵心疼来,我和太安一同长大,她自小便是养在深宫,童真善良的娇女子,长到这么大,我从未见过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可如今,寒风孤灯下,九曲回廊中,她眉间的忧伤和眼中蕴含着的无限愁意使我几乎忘记她往日里活泼鲜明的样子。

    “阿媱,你长大了。”

    她扭过头眼中升起一股认命的绝望来:“是啊,这世间哪有不用长大的人呢?”

    她悲伤的话语落在我的耳内,我是真的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缄口不言,所幸我们之间的沉默只保持了那么一会儿。

    “你们...你们不讲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浑身布满补丁并且脏兮兮的男子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只穿着两双草鞋叠叠撞撞的往这里跑来,他身后还追着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体胖追不上,于是破口大骂:“你...你这刁民!满院子溜着爷跑!”

    那年轻男子远远站在前面结巴道:“你....你们这个驿站,收了我的菜不给钱,还不许....许我来要债吗?”

    那人追的累了蹲在地上气喘吁吁道:“你...你跑进了贵人的院子,有你好受的,还不快滚出来!”

    那青年人这是才恍然大悟般的看到我和太安,扑腾的便跪在地上大喊:“贵人好,贵人万福,贵人....贵人长命百岁。”

    太安和我都被逗笑,太安缓缓道:“快些起来吧。”

    此时蹲在地上的那名中年人也急急走上前道:“草民新和郡驿馆厨房管事参见公主。”

    太安有些惊讶:“你认得我们?”

    那中年人顺了顺胸口道:“御驾入驿馆之时草民有幸见过,亲耳听陛下唤姑姑。”

    这人虽然只不过小小管事,可他为人处世面面俱到,在新和郡受荒灾影响之下,他还如此体肥,可见平日捞到的油水不在少数。

    他身旁的少年忽而抬起头来,着实是吓到了我,他的皮肤极为粗糙,眼睛虽然大眼珠却极为浑浊,两条粗眉像是无数杂毛汇集而成,丑的要命,脸颊左侧还布满了细碎的伤疤,像攀爬在其上,而他的左脸之上有半个手掌那样大的红色胎记,嘴唇又干又裂,右嘴角竟然还有一个黑色的胎记,太安在我身旁,脚步忽而的不稳,被我牢牢的扶住,想必是也被眼前的青年人吓到了,他似乎感受到了太安的情绪,急速的又再度低下了头。

    我顾不得惊讶这青年人的面容,想要搞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你们在园中追逐甚至还有口角争执,是怎么回事?”

    那青年止不住的哭泣,呜咽开口道:“我….不不不…草…草民,草民是为新和郡驿馆后厨送…送青蔬的,去岁忽而受灾,草民家中没能按时交出,为了守约只能将家中仅剩的青蔬交来,再从其他百姓家中购入青蔬,邹管事他说了会按照旧价购入,分为两次结清,可他在我师父去世之后竟然竟然拒不还账,草民多次前来讨要都没能要出来。”

    他话中的邹管事想必便是眼前的这一位了,我瞧了他几眼,他跪在地上倒是从容的紧:“邹管事,他说的可是真的?”

    邹管事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一副被冤枉的样子:“草民是购入了一批青蔬,可是跟草民对接的是这丑牛的师父,我已然结清菜款了呀。”

    丑牛?名字虽不好听却倒是符合他的样子。

    “邹管事....你...你不能这样呀!那菜款是我们好几家的,你一直不结清,我也没法跟人家交待呀!”那青年人显然是急了,想要跳脚和他理论。

    邹管事脸皮极厚:“我结清了就是结清了,你若不相信自去地府问你师父吧。”

    “你...你...你不讲理。”那青年本来就口齿不清如今被当头讽刺了一通,急的说不出话来。

    “你怎能出口伤人呢?”太安一向不喜欢这这种人,此刻忍不住开口训斥:“你们的官司本就是一比糊涂账,你讲清楚便是了,何必要说这样的话来伤人?”

    “是,草民知错了。”那管事倒是识时务看见太安生气立马便磕头认错。

    这管事在新和一定有背后的倚靠之人,我们待不了几天,若是执意为他出头,只怕等我们走了之后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况我也不想太过干涉,现在只需要稍微敲打邹管事,让他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盘剥便是了。

    “邹管事,你下去吧。”我看着邹管事一步三回头的往后厨走,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不逊和不甘,我轻轻唤住了他:“且慢。”我的眼光落在他脚上的蛇皮靴子之上,这蛇皮靴子冬暖夏凉,像来颇受追捧,可靴子造价极高非寻常人家可得,没想到新和连区区一个管事都能脚蹬蛇皮靴。

    “你的靴子我很喜欢,脱了。”我的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那管事无奈的想了想,最终蹲下身子脱掉,恭敬的送到我面前之后又却行而退。

    “他们欠了你多少钱?”我问眼前的青年。

    “不过三百文。”

    我转身进了屋内取了五百文,出了门后将五百文交到他手中道:“这是五百文,你拿着吧。”又将地上的蛇皮靴子递给他道:“如此寒冬,你还穿着草鞋,把这个换上吧。”

    他眼眶微热,抬起头感激的眼神与我对望:“草民多谢公主!”

    我浅笑道:“不必言谢。”

    他抽了抽鼻子,将钱和靴子好生的装了起来,然后走出了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