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行青青草

第二十一章:调换印鉴

    将竹简改过之后,重新放到了案下,然后将印鉴取出,我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不过是寻常的青石,上面刻着新和郡印,较之一般的关防大印小了许多,想来是新和郡事多繁杂,以前的大印不知是否人有复刻,魏溪不愿麻烦,这才重新刻的新印。

    仲英是印刻高手,我出门拐去了仲英屋内,将这印递给了他,只一眼,他便知道了我要做什么。

    “公主想要我复刻?”

    我微微点头并不否认,目光飘忽之际瞧见了他身上的伤:“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便要你劳力,是我不好。”仲英的身体上的伤痕还是清晰可见的,可时不待人,魏溪何时回来谁都说不准,我只能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将我头脑中的东西变为现实。

    “可是仲英,事不宜迟,我不想往后拖。”

    他的目光从来都是坚定的,到了魏溪手中变得涣散无光,可此刻仲英的眼中又重新燃起光和热来:“能为公主做些事,我很开心。”

    “好,天亮之前能否做出?”

    仲英点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我没有刻刀和青石。”

    想要刻刀和青石简直易如反掌,迁都打点行装时,洛阳宫内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带来了,小皇帝练习刻章时备的最多的便是青石了。

    “这个不难,陛下的行李中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说罢我便和仲英去了院内的杂物间中,那里面堆放的都是陛下的东西,翻找了好一会儿,从箱笼内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将刻刀和青石交给仲英之后,心内还是极度的不放心,若是东窗事发,魏溪震怒之下要了我的命,仲英是否会受牵连,我握住仲英的手,满怀歉意和不安:“仲英…我,你之前已经为我吃了许多苦,这次若再被发现,或许….”

    他忽而打断了我:“我愿意,我愿意的,为您做任何事。”

    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随即而来是我的眼眶内的湿润,他又道:“正如您愿意为了大瀚做任何事。”

    仲英,我的知己,他懂我,懂我的步步为营和满腹算计,也懂我的理想我的信念,我擦去即将要坠落的眼泪,打破了这一温和局面:“好,那便交给你。”

    仲英刻印的时候不喜旁人在侧,我也知趣道:“你自去吧,我不便打扰,在正屋等你。”

    仲英锁上了门,他修长的身影被烛火投射在门窗之上,伏在案上的他正在尽心竭力的制作着。

    我就这么倚靠在窗外,不敢出声打扰,忽然耳边传来一股埙声,是崔姐姐的埙声,吹的曲子正是她幼年所做的月影雪梅,曲调还是一如从前,只是从前的月影雪梅听起来欢快清悦,而如今听起来却忧愁呜咽,崔姐姐的心情或许已经忧愁了许多日子,而如今魏溪离去,她才敢略略表露一二。

    我寻着乐声去了崔姐姐的院内,她正倚在梅花树下,飘落的花瓣落在她衣裙上,如玉般的面容上全是忧虑,正在迎着寒风吹奏着。

    “姐姐。”我轻声唤她。

    她转眸望向了我,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向前站在她身旁,从手中拿过埙:“姐姐乐声呜咽,我听了担心。”

    她轻叹一声:“青州近在咫尺,入了青州,婚事定会被提上日程,所以烦闷。”

    我早已决定要助她,只不过不愿意宣之于口,此刻瞧见她烦闷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事在人为,姐姐怎么知道没有转圜余地?”

    她低下眼眸:“崔氏全族三千人,我不能不顾及他们,而且…”她略略停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而且我与父亲已经商定,我在魏家,或许可做一步隐棋,在必要之时,能够帮助崔氏,帮助皇室。”

    我和她自小亲密从无嫌隙,自然是无话不谈,我早知崔家忠义,却不料崔氏女儿竟然也同我一样需要做出这令人无奈的牺牲,我心中思绪不知该如何形容,只一遍遍喊着姐姐。

    崔姐姐似乎早已经接受这样的结局,反而安慰我:“我俩自小便在一处,你的难处我曾经只不过是为你不甘,如今换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是何等无奈。”

    我不想再沉溺于这样的气氛,日子已经够难捱了,若再不苦中作乐,如何过得下去呢?索性扬起笑容:“姐姐为我吹一曲长安夜吧。”

    长安夜—是惠德皇后崔氏所做,那时的大瀚海晏河清,太平气象下的长安夜自然不同如今,旋律已然被姐姐吹奏出来,气势磅礴,曲调优美,我忍不住伴着乐声起舞,月光洒下,姐姐的脸庞沾染上无尽的月光,一脸柔和的望着我,冬风吹过桃花飘落。

    “是谁?”乐声戛然而止,淳姐姐一把将我拉过,冷声道:“谁在窥探?”

    我顺着淳姐姐的目光望去,一道身影隐藏在院门内,瞧不清楚脸。

    那身影听到询问走了出来,原来是仲英,淳姐姐放下戒备,略带着责怪:“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

    仲英笑而不语只沉默着行礼,然后用目光暗示我印鉴已然做好了。

    我轻轻的朝着仲英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同淳姐姐告别:“夜也深了,我先回去了。”

    淳姐姐狐疑的瞧了我几眼,没有说话,只微微的点头,送我和仲英出了院门。

    小月和楚胥还是醉着,呼呼的睡着,小月怀抱楚胥胳膊,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张着嘴睡的正香,我和仲英蹲下身去,他拿出那枚印章,我接过仔细端详,有七八分像,应该能骗过楚胥。

    我不再犹豫,将这仲英所刻的塞入锦囊,放归了原位,然后添了炭火便准备送仲英回屋。

    “仲英,明日我会拿着印鉴去牢中提出陆求正,你多在百姓中宣扬,让陆求正的….”

    行至门边,仲英为我开门,门开之后露出的身影让我和仲英都错愕不已。

    竟是淳姐姐,她刚刚或许是瞧出了什么,这才不言不语的跟在我们身后。

    “你要做什么可不许瞒我。”崔姐姐颇为担忧,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见我不答话,着急极了:“有什么便说出来,你这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我连忙制止了她:“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这才瞧见身后早已经酩酊大醉的楚胥和小月,眼中的担忧之色更为明显。

    仲英屋内,我们三人相对而坐,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淳姐姐见我不言语,急切道:“快说呀,你提陆求正做什么?”

    “陆求正贪污的事情,姐姐可都知道?”

    她点了点头:“自然知道,这事儿不都传遍了吗?”

    “那姐姐可知道陆求正第三子陆明昔,是为魏溪镇守江北的大将?”

    淳姐姐摇了摇头,我接着道:“揭发陆求正继而处罚他,是我和魏溪共同促成的,可是后来陆求正罪行披露,魏溪却害怕陆明昔反目,所以迟迟不愿意重责他,魏溪交给我的圣旨上清晰的写着陆求正只是失察之罪。”

    “所以?你想要杀了陆求正?”

    我点点头:“他是朝廷蛀虫,杀了他不仅可以祭奠无辜惨死的百姓,更可以令魏陆反目,陆明昔若反,魏溪实力必定大打折扣。”

    淳姐姐闻言沉默不语,只握住我的手,沉默半晌后才缓缓道:“你说我懂了,可是如此,万一事发,你岂不危险,魏溪那样阴晴不定,我真怕…”

    魏溪的可怕,淳姐姐都是从传闻中所听见的,而我已经真真切切的感受了几回,我回握住崔姐姐的手,使用换印这样危险而明显的计策,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谋士,也没有聪慧过人的头脑,只能一次次小心博弈,虽然目前来看,我从未赢过,可我却不能坐以待毙。

    “没什么好怕,纵然失败也不过一死而已。”

    淳姐姐急慌慌地捂住了我的嘴,连声的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

    她低下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半晌后抬起头坚定道:“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