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敦夏天盛开如花

第十八章 不为所动

    秦叙稳坐办公室,拿着喷壶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几天没上班,叶片都落灰了。

    正盘算着下班回去做点什么饭菜,办公室的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撞在墙上又弹回去,那声音大的,把他吓了一大跳。

    皱着眉转身看过去,竟然是傅瑶站在门口,身后还拽着一个女孩,大步流星的走进他的办公室。

    “秦叙!我有事找你。”

    秦叙对这种没有礼貌的不请自入很反感,而且打扰了他安静的空间,把喷壶放在窗台上,走回办公椅坐下,好整以暇的看向傅瑶,能把这个大小姐气到失态的事情,估计不小。

    傅瑶拉着黄丽,一古脑的把事情来源去脉说出来,一巴掌拍到桌面:“这事你一定要给黄丽撑腰,于照这个王八蛋必须受到惩罚。”

    秦叙看着傅瑶带着怒气的脸,听她骂着于照,想到中午在大食代听见人议论她跟于照差点打起来的事情,纵然身边这个叫黄丽的女孩梨花带雨,但常年跟阴谋论打交道的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想歪了。

    滨海明珠推行遇到阻碍,会不会是傅瑶一时间想岔了路子,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要把于照这个绊脚石踢出局?

    见他出神,傅瑶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你听没听到我说话啊?”

    “你主管哪个部门?”

    秦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把傅瑶问懵了,磕绊着说:“项,项目部啊。”

    秦叙点点头,摊着手说道:“我是资源重组的专员,这事不归我管。”

    “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件事要调查的是总监,整个总公司就你有资格查,黄丽遭受不公对待,天羽怎么能不给她一个说法呢,这事你肯定要管的。”

    傅瑶看见了轻生的黄丽,一门心思的怜惜她,但秦叙可没看见,也对女人的眼泪没有感觉,能哭会哭不代表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当初史好运身边那个秘书不也一样会哭嘛,结果还不是她帮着坑了赵天刚。

    秦叙眼中的事实一定要建立在明确的证据之上,不然就是黄丽在他办公室哭出一条维多利亚港的海水来,也无济于事。

    而且,这事也没分到他头上啊,根本不归他管,本心而言,没有顶头上司的命令,谁的麻烦事都与他无关,即便对面站着求情的是傅瑶,也不例外。

    “想投诉,走正常流程,证据、举报信、到人事部填表格,等这件事分到我这再来跟我说前因后果,一样来得及。”

    秦叙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没有上司的调令,他就想安安静静的坐在办公室消磨时间等下班,谁也别想把人拽出去。

    “不是,那你先查着呗,手续可以后补嘛,你不要这么古板好不好。”

    秦叙摇摇头,对着办公室门伸出手,请她们出去。

    “你这人……要是报上去了,于照就肯定能知道,到时候换个他熟悉的人调查,这件事肯定不了了之了,你先接过来,大不了我去给你补手续嘛。”

    秦叙不为所动,依旧伸着手:“请吧,傅总监。”

    傅瑶真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咬着牙拽着黄丽转身:“老古板!”

    看着傅瑶怒气冲冲的进来,又怒气冲冲的出去,秦叙无所谓的靠在椅背上。

    若事实真的像黄丽说的那样,被骚扰之后将她开除,又用舆论威胁她不敢告发,那这件事查到最后于照必然有众多说辞搪塞。

    但如果事实不是这样,这个黄丽在傅瑶面前闹了这么一出,其背后的原因就大有藏掖,难以琢磨了。

    秦叙从不惮以恶意揣测一个人,这些年他见过颠倒黑白的职场倾轧还少吗?

    人心叵测,都难说的很啊。

    按照傅瑶的性格,这件事肯定不能就此结束,就算他秦叙没答应帮忙,也会想办法让事情闹大,闹到高层不得不重视的程度。

    秦叙把玩着桌面上的钢笔,纯金的笔帽在桌面扣响,丝毫不在意砸出坑坑点点的变形。

    其实傅瑶有一句话没说错,整个调查组加上人事部,敢顶住压力去调查部门总监的人,也只有他了,天不怕地不怕,谁的情面也不讲,这件事要分派下来,他秦叙还真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于照也不是吃素的,明知道他行事作风,不可能不会从中作梗,要是找了一个“手软”,愿意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调查员,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现在跟他没什么关系,也就撂在了一边,什么时候落在头上再来操心吧。

    秦叙想着一会下班要吃点什么,黄丽那张惹人怜爱的脸蛋,压根就没记住长什么样。

    原本以为傅瑶那风风火火的性格,下班的时候恐怕会在公司门口堵人,没想到一路顺畅的走到了公交巴士站,都没看见那辆引人注目的迈巴赫,秦叙松了一口气。

    这辆公交巴士前几天改过一次路线,要从西九文化区戏曲中心绕一圈,增加两个经停站点,才能到佐敦老街,下班回家的路程时间更长了。

    西九文化区戏曲中心四通八达,早晚高峰都是堵车的重灾区,而且很多老人家会早早吃过晚饭,到这里观看戏曲,顺路的公交巴士车都载着很多老人,那真是不能磕碰,只要一看见有老人上车,前排的乘客便自觉的站起来让位置。

    秦叙上车以后就站在了下车口的角落里,公文包放在身前,看着窗外听歌,谁也打扰不到他,自成一片天地。

    眼睛在车厢乱转,车上有的是家人或是工人姐姐接孩子放学,背着硕大的书包,牵着孩子的小手笑眯眯的说话。

    有的人手里提着刚买的饭菜,或者背着背包,或者穿着颜色统一的西装,彼此说笑,一看就是刚要下班的。

    秦叙收回目光,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他这枯燥无味的生活,即便到了晚年,可能也是在厨房打转,或者独自一个老头子坐在门口小公园晒太阳喝茶,也许就像佐敦老街口张伯伯那样吧。

    不,跟张伯伯也不尽相同,至少人家有女儿女婿,逢年过节还回家看看,他嘛,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什么情啊爱啊的,早就不知道遗失在哪一年了,如今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有些庆幸,三十五岁就已经适应孤单的生活了,到年岁渐老的时候,就守着自己的老店,沏一壶茶,看着台阶上的杜鹃花一次次盛开,然后不知在某一天,便去另一个世界,跟曾经带给自己温暖的家人们团聚。

    想着这些事情,秦叙心中没有波澜,仿佛这样的结果是早就注定好的,这才是此一生,应该有的结局。

    出神的时间过得飞快,思绪回笼的时候,公交巴士车已经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马上就要到站了。

    秦叙把耳机整齐的折好放进公文包,下车回家,能感受到外套里面的衬衫,被车上拥挤闷热的气流洇湿,每每这个时候,都想自己开车上下班。

    “叙仔,你可算回来了。你店门口有个姑娘坐了好长时间了。”

    顺着张伯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身影坐在台阶上,秦叙左右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那辆豪车,看样子应该不是傅瑶。

    秦叙往前走,那人一下下扯着身边的花盆,已经揪掉好几片叶子了,皱了皱眉,这侧脸怎么看都像傅瑶啊,可是也没看见那大小姐的座驾啊。

    “秦叙!你可算回来啦!”傅瑶瞥见他走过来,眼睛一亮,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小跑着迎上来。

    秦叙微微侧身躲开她过于热情的视线,开门的时候,顺手把那盆杜鹃放在窗台上。

    “我本来想到总公司接你下班的,但是我觉得你这么龟毛,肯定不会坐我的车,就直接来店里找你啦!”

    傅瑶跟着他进来,倒是不见外,把手提包挂在墙上,自己拿着杯子倒水,轻车熟路的一看就是常客了。

    秦叙想问她难道把车也藏起来了吗?

    刚转身要开口,那询问的眼神落在傅瑶眼中,就被解读明白了。

    这姑娘大眼睛一转,笑嘻嘻的说:“没看见我的车,很奇怪吧?知道你这轻易不喜欢公司的人过来,所以我让司机把黄丽送回家去了。”

    黄丽?

    奥,下午她领到办公室的那个人。

    秦叙没再多问,他能猜到傅瑶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秉承不打听、不主动、不开口的三大原则,那真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出来,任由傅瑶自己在厅堂里自言自语。

    他走到哪,傅瑶就跟到哪,比小尾巴都粘人,直到他要进房间换衣服,看着傅瑶又要迈进来的脚,手疾眼快一把关上了房门,将人拍在了外面。

    这姑娘估计是打算在这磨到他松口,同意接下黄丽的案子,但很显然还不了解他这个人,在饭店是最不可能讨论公事的,只要不是在这打地铺,不管傅瑶怎么闹,说破嘴皮子,也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说你这白天上班都市精英,晚上回家厨房煮夫,身份转变的这么快,不会精神分裂吗?”

    “我在你这也吃了不少次饭了,真的不考虑让我办一张会员卡,好留住我这个忠实的老客户吗?”

    “……”

    傅瑶在门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秦叙在房间换掉西装,脱下锃亮的皮鞋,换上舒适的人字拖,只是不太方便去洗澡了,只能拿着毛巾草草擦掉身上的汗,手臂上紧实的肌肉、宽厚的胸膛,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散发出浓烈的雄性荷尔蒙。

    他开门出去的时候,傅瑶正靠在门边上欣赏那指尖精致的美甲,见他出来又跟屁虫似的追上去。

    秦叙本想只做自己的饭菜,不过外面那么大一个活人,也不好视而不见,可是不想给她开口求情的机会,索性也不按照惯例点菜,自己做什么留出来一份就好了,傅瑶那点喂猫似的饭量,他心里可太有数了。

    “喂,你不问我吃什么吗?我都一整天没好好吃饭了。”傅瑶托着香腮站在玻璃窗外面看着他。

    秦叙没抬头,他这家店安静了很多年,自从傅瑶第一次找上门来,好像就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菜刀落在砧板上,两颗青椒切成小块,旁边还化着一坨肉,简单炒一个菜吃完就送客。

    起锅烧油的时候,油烟机开始工作,余光看见傅瑶还站在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手上的肉片便又多放了一点。

    辣椒豆豉炒肉是简单的家常菜,也不在墙上的菜牌里挂着,秦叙动作很利落,没多久便闻到了香气,青椒辛辣的味道与豆豉肉香紧密结合,角落里的饭煲也传出米饭的软甜的香气。

    东北黑土地上种出的五常大米,比香港当地的泰国大米更香,更适合直接食用,他的店里一直都是这种米,蒸出来香甜可口,长长的米粒带着晶亮的通透感,配上青椒豆豉炒肉,格外下饭。

    看着他只端出了一碗米饭,傅瑶眨巴着眼睛凑上去问道:“难道秦专员没有带我的份吗?”

    “自己拿筷子。”

    秦叙说着转回厨房,单独的白瓷盘子里米饭和青椒豆豉炒肉各占一半,放在桌子对面,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人的量。

    傅瑶眉开眼笑,自己拿着筷子坐下:“还是你做的饭香!”

    每次看傅瑶在这吃饭,那津津有味的模样都不像是厌食症,便开口问道:“你的病,好了?”

    傅瑶咀嚼的动作一顿,等咽下去才开口说:“医生说我这是心理问题,跟病理无关,得轻松开心的时候才能勉强吃几口,可能……”

    说了一半,傅瑶停下来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个心理疾病吗?”

    秦叙垂着眼睛在手机上找新闻,没答话,她想说不管自己怎么回答,那都是要说的,要是不想说,他也没兴趣去揭人伤疤。

    果然,傅瑶自己开口了。

    “小时候,我爸爸给我找了个继母,那女人心肠恶毒,看我不顺眼,就经常趁着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不给我饭吃。”

    傅瑶的声音很轻缓,带着一丝落寞,筷子夹着米饭也忘记往嘴里放了。

    “有一次我被继母关在房间里,每天只给我吃一个硬馒头,喝凉水,那屋子又小又黑,还有奇奇怪怪的动静,我很害怕,饿了三天,我爸爸快回家了,她才把我放出来。”

    “从那以后,我看见吃的食物就害怕,吃进去也会吐,继母说我不懂事挑食,又会偷着打我,我就更讨厌吃饭了,时间久了这病根就落下了。”

    秦叙静静的听她说完,他实在没想到,看上去活泼明媚的傅瑶,家世优隆,海归精英,竟然也有如此黑暗的童年,幼小的心灵是最脆弱的,也不知道长到这个年纪,每每食不下咽的时候,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会不会涌上心头。

    抬眼看着她神伤的表情,正思考着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这实在不是他擅长的课题,一时间有些笨拙的语塞。

    没想到,对面的女孩嘴角扯出一点笑意,越来越大的笑脸取代了落寞,看着他怔忡的表情,笑的前仰后合。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秦叙无语。

    亏他绞尽脑汁想怎么缓解她悲伤的情绪呢,这人竟然编出一套谎话戏弄自己,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做总监真是屈才了,应该去拿奥斯卡才对。

    点开晚间新闻,声音调的很大,低着头吃饭,再也不看傅瑶一眼了。

    什么古灵精怪的姑娘啊!

    傅瑶扶着桌子笑的肚子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双狐狸眼里也是明晃晃的笑意,刚才秦叙那个纠结又动容的神情,真是比平常在公司的棺材脸生动多了。

    “你身边就应该有人逗逗你,多点表情不好吗?整天端着棺材……高冷范,你不累,看着的人都累。难怪大家都说你不好亲近呢。”

    傅瑶重新开始吃饭,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爸爸对我特别好,我妈妈过世以后,就没再娶,我这厌食症也是小时候发高烧的后遗症,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显著的治疗效果。”

    她戳了戳盘子里的饭菜,笑眯眯的凑近了一点说道:“不过现在有你做的饭,我比以前吃的好多了。”

    秦叙默默给手机调了个方向,侧着头躲开她发丝上诱人香甜的气息。

    正吃着饭呢,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走进来,小姑娘穿着粉嫩嫩的花裙子,奶声奶气的说:“叔叔你有好吃的饭吗?我妈妈做的饭不好吃。”

    女人无奈的扶额,略带羞赧的看向秦叙:“一份蒸排骨,春砂仁少放一些,再加两碗米饭。”

    秦叙点点头,放下筷子,起身就走向后厨。

    傅瑶也站起来招呼着她们随便坐,又是拿碗筷又是放餐巾纸,熟络的像这家老店的服务员。

    “姐姐,你长得真漂亮!”小姑娘的小奶音软萌可爱。

    傅瑶笑着蹲在她面前,伸手扶正了小姑娘头上的蝴蝶发卡,说:“那你亲姐姐一下好不好?”

    “啵!”

    傅瑶被小姑娘吧唧一声亲在脸上,眼睛笑的眯起来,还是小孩子最可爱,让人心都化了,转头看向在厨房忙碌开的秦叙,皱了皱鼻子,比某个男人可爱多了。

    秦叙从菜篮里找到一袋春砂仁,不过都是整颗的,还没碾成粉末,放在小研钵里碾碎,冰箱里刚好还有一份精排骨,看来明天又要让菜店补货了。

    这道菜并不难,将排骨腌制以后,跟磨好的春砂仁搅拌在一起,隔水蒸熟,这道菜就算出锅了。

    等待腌制的时间,秦叙看向厅堂里的那桌客人,傅瑶一直蹲在那陪小姑娘玩,看上去幼稚的拍手游戏,也玩的眉开眼笑。

    排骨的香气混着春砂仁的清香,从蒸笼里弥漫开来,热气落在墙面上,凝结成水珠,一颗颗滑落。

    秦叙垫着手巾揭开笼屉,香气愈盛,端到窗口按下银铃,傅瑶给端到桌子上,那小姑娘就嗅着鼻子。

    “这个比妈妈做的香多啦!”

    秦叙端着托盘,盛了两碗米饭,还放了一瓶果汁,走过去说:“果汁送给孩子的,用餐愉快。”

    “谢谢叔叔!”

    傅瑶跟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小姑娘都有送的果汁呢,我帮你招呼客人,我有没有啊?”

    秦叙看了她一眼,指着桌上吃了一半青椒豆豉炒肉说:“果汁没有,这个免费。”

    “那也行。”

    两人重新坐下吃饭,秦叙看新闻,傅瑶看秦叙,都没有说话,整个厅堂只有小姑娘不时的笑声,安静中带着生动的活泼。

    秦叙吃完去刷完,傅瑶本想帮帮忙,白蹭了一顿饭,还怪不好意思的,哪成想一只脚还没踏进后厨,秦叙一个眼神看过去,就想起这是禁地,悻悻的站在外面。

    “你这破规矩真奇怪。”

    傅瑶打量着整个厨房,三个炉灶擦拭的一块油星都没有,白瓷砖的墙壁地面也干净整洁,调料和蔬菜都摆放整齐,有些高矮不同的瓶子,都是按照秦叙使用习惯放在远近不一的位置上。

    “这家店开了多久了?”

    秦叙手上洗着抹布,回答说:“四代人了。”

    “真是够长的,怪不得左右邻居都认识你呢,还那么熟悉,你肯定从小就开始学做饭了吧?”

    “十四岁。”

    傅瑶愣了一下:“这种家传的店,不都是从小学吗?三岁拿刀,八岁开菜?”

    秦叙关上水龙头,把抹布搭在案板边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做饭没什么出息,每每教这些东西总是不用心,后来渐渐长大,看见了做菜不一样的含义,才真正开始用心学厨。

    那年,他正好十四岁。

    一个清风蝉鸣,烈日如火的十四岁。

    也是一个数九寒冬,冰封十里的十四岁。

    他每一次因为一句话,或是一道带着回忆的菜,总会不自觉的愣神。

    外面小姑娘和妈妈吃晚饭,喊着结账,傅瑶看他不动,就出去站在收银台后面。

    虽然是第一次收银,但是以前没少看秦叙操作,也不会弄错。

    “一共四十八块,这是您的账单。”

    “谢谢姐姐,我下次还要来吃饭哒!”

    傅瑶摸了摸她的头:“好啊,姐姐等着你。”

    秦叙回过神来,看傅瑶目送那母女出去,就走到桌子边开始收拾,便走出去接过她手里的碗筷。

    “不用你,吃完就走吧。”

    傅瑶手里一空,看他的脸色又冷淡下来,没有对坐吃饭的时候那种放松,其实前后表情变化并不大,但她就是感受的到,现在秦叙的心情肯定没有当时好。

    走到墙边拿下自己的手提包,抿着唇,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黄丽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毕竟于照不是善类,黄丽势单力薄,真不见得其他调查专员能还她公道。”

    秦叙擦桌子的手停了下来,这一整顿饭,就这句应该才是傅瑶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

    “秦叙,我知道你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希望你帮一帮她,黄丽只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傅瑶说完就转身走了,走出门口的时候,肩膀擦过垂下的铃铛,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厅堂中,然后随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秦叙叹了口气,真是不消停啊。

    就因为他身处这个位置,为每一桩人力、资源相关的事情提供证据,才更不能被所谓的情感冲动左右情绪。

    帮赵天刚是因为切切实实看见了证据,可这个黄丽,目前为止并不在他的业务范畴之内,即便要查也不是他擅自能展开的事。

    铁面无私的形象一旦开了口子,闻风而动的苍蝇们就会一股股扑上来,那里面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势力,傅瑶这个职场新人看不懂,可他秦叙浸淫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利害。

    要真想帮黄丽,就只能希望傅瑶帮着女孩把事情闹大,闹到公司人尽皆知,高层弹压不住,总监才会把这个烂摊子放手给下面人。

    想到这,秦叙就不再想了。

    因为想也没用,于照可不是白活的,要真闹到一定非他出马不可,就说明于照和身后的关系网早就打草惊蛇了,这种事又是最难查证的。

    真是不消停。

    秦叙端着用过的碗筷回了后厨,洗洁精的泡沫在手上流转,一只只碗要洗三遍才罢手,干抹布擦干之后整齐的摆放进橱柜。

    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一晚一桌客人,有时候一两天都没有一桌,这种效益明摆着就是赔钱的,好在他的工资和奖金还能撑得住食材开销,不然这店真要想个别的办法了。

    ……

    第二天一早,秦叙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轰隆隆的杂音传进卧室,才悠悠睁开眼睛。

    叼着牙刷,嘴角沾着一点泡沫,穿着宽大的短袖,踩着人字拖站在门口向佐敦老街巷口眺望,一辆辆大货车驶过,还跟着几辆搅拌车。

    “这应该是海边那开工了吧?”

    “哪能呢,那边货柜还没拆完呢。应该是要干什么别的工程吧?”

    张伯伯背着手说:“海边那不是有个小山嘛,年久失修的,人天羽说了,先加固一下,免得有人上去不安全。”

    秦叙了然,这肯定是傅瑶的意思了,生怕再来个黄丽那样求死的,要把护栏什么的加固一下。

    转身进去,洗漱完,伸了个懒腰,又是新的一天啊!

    还是千篇一律的开端,做早点,上蒸笼,一边吃一边等着食客,今天有用黄豆新榨的豆浆,用最细密的滤网过了三遍,香气浓郁,口感纯厚,一点渣滓都没有,不知道哪个食客能有这个口福了。

    他吃完早饭,一直坐等到七点一刻,门口除了一走一过的路人,就没人进来过。

    挑挑眉,回到房间换衣服,今天估计又是收入赤字的一天了。

    九龙尖沙咀并不是一个办公楼集中地区,中环才是,而天羽集团做为排名靠前的大集团,当年落在这里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但不可否认的是,天羽旗下的各子公司为普通的尖沙咀居民提供数以万计的工作就业岗位,更不用说高层需要的技术和管理人才,很多大湾区的人才资源都在向尖沙咀倾斜,无非是看中了天羽的实力。

    但人越多,分公司涉猎的行业越多,天羽本身的承重就在不断增加,秦叙这个岗位的职责,就是监察整个集团的负荷始终保持在红线以上,包括行业赋能、评估夕阳产业、厂房的设立标准、分公司之间的整合与重组,板块最大的就是公司内部职员的评定,最大限度上保证不出现人员冗杂,尸位素餐。

    听上去的确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但整个资源整合部门的专员,按照分工都负责不同的方面,唯独秦叙是那个例外。

    既能走上前端衡量公司间的利弊前景,也能守住总部和员工之间的取舍,这样的人既要有大局观,也要细致耐心,能同时胜任的人,目前只有一个秦叙。

    所以即便越级拥有办公室,行事作风凌厉强硬,也没人敢指着鼻子说他什么。

    而背后那些议论,也从来不被秦叙自己放在眼里。

    所以当公司内部网站上爆出“于姓高管性骚扰女下属”的帖子,并以持续走高的热度引起高层关注的时候,总监第一个想起的负责人就是他秦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