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戒
接上一章节——泥鳅蛊
我纳闷了。我说难道他弟弟的家中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师傅回头对我一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后来师傅告诉我,蛊一旦被破解,必然会反噬在下蛊之人的身上。
而蔡前辈之所以要等到老者儿子解蛊半小时之后再去他弟弟家里,想必是为了惩罚下蛊之人,让她也尝尝泥鳅蛊的反噬之苦。
师傅说蛊乃阴毒之物,用蛊术害人凶狠残忍,折福折寿,必遭天遣。
我们到达时围了一屋子的人。我看到床上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杀猪般地嚎叫着,一会儿双手掐颈,一会儿双手抓腹,模样痛苦到了极点。
这时候,蔡前辈不紧不慢地从背袋里取出了同样的东西,雄黄、蒜子与菖蒲交于老者,嘱咐他煮汤后给侄媳妇服下。
喝下汤水后仅一盏茶的工夫,老者的侄媳妇就“病症全消”下了床。这时候,蔡前辈把她单独叫到了屋外谈话。
后来师傅告诉我,下蛊之人真是老者的侄媳妇。至于下蛊原因也与我们推测的那样,老者的儿媳多次把妹妹不能生育一事当作玩笑来开,这让她无法忍受,因此怀恨在心。
当蔡前辈问到她哪里学来的蛊术时,她说早在湖南娘家时,一次偶然的经历让她认识了一位江湖术人,而她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很感兴趣,再三央求下,那位江湖术人才教了她泥鳅蛊的下蛊之术,只是江湖术人并没有告诉她泥鳅蛊的破解之法。
蔡前辈严厉地训斥了她,让她明白蛊术之毒,阴招之险。
这次一条鲜活的生命差点就毁在了她的手中,要是再晚半个时辰,她老公的堂兄就将一命呜呼、回天乏术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痛哭流涕,再三感谢蔡前辈的搭救之恩,并承诺今后再也不敢胡来了。见她态度诚恳,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蔡前辈就此饶过了她。
我们返回到老者家中时,时候不早,暮色四起。老者的儿子仍旧毫无反应地躺在床上。
这下子蔡前辈慌了神,急忙上前查看了老者儿子的舌头与指甲后,说没道理,蛊毒是已经解了呀!
师傅灵机一动,说难道是灵魂出窍了?
我急忙查看,但在屋里根本没发现老者儿子的魂。
就在我跨出门槛时看到了,老者儿子的灵魂就在通往屋子的那条小路与大路的交叉位置上,在那里晃晃悠悠着,像是迷了路了。
灵魂出窍在两种情况下最易发生:一是被突然地惊吓,小孩最为常见;二是人在垂死边缘、弥留之际。老者的儿子显然属于后者。
喊魂,对于年龄大一些的人都知道,如果小孩丢了魂,一般会让家里年纪大一点的人去外面把魂给喊回来。
通常喊魂前在家门口摆上一只碗,碗里再倒上些水,接着人走到外面大声喊丢魂者的名字,意思是让他可以回家来了。
通常喊上个三遍后喊魂者走进屋里,同时打碎摆在门口的那只碗。
但今天我们在场,显然用不着这么麻烦。我向师傅主动请缨后掏出了缚灵红绳,在门槛外的地面上用红绳摆成了一个圆圈的形状,红绳的其中一端在圆圈之外,就如同一个“Q”字。
接着开始念动咒语。随后我看到老者儿子的灵魂一点一点地向我靠近,直到进入了红绳摆成的圆圈中。
这时候,在旁人的眼中红绳是空中悬浮的。我知道我的操作吓倒了老者的家人。
然后,我牵着红绳的一端慢慢地向床上的躯体靠拢。到达床边后,我再次念动咒语,直至看到灵魂与躯体二合为一。
几分钟后,老者的儿子回复了意识,苏醒了过来。因元气大伤,师傅嘱咐他要好好地调养几日。
然后,我看到蔡前辈把老者的儿媳单独叫到了屋外。
后来在师傅的口中得知,蔡前辈没有向老者的儿媳道出她老公“得病”的根源。
只是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了些为人处事方面的事情。让她今后在说话上要注意,要注重口德,玩笑不能随便开,即使亲近之人。
老者的儿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至于她有没有朝着对妹妹的“那一句玩笑”上面去细想,就不得而知了。
老者兄弟两家本就和睦,关系甚好,为避免从此产生隔阂,蔡前辈并没有向他们道出整件事情的原委,以至于临走前老者询问儿子的病因时,蔡前辈也是闪烁其词、含糊回答说是罕见的疑难杂症,总之治愈了就好。
蔡前辈没有推托,收了两家的酬金,他把其中一家的酬金给了师傅,但师傅只要了一半。
亲兄弟也要明算帐,毕竟这次是“蛊病”,而最后的“鬼病”,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铜戒
从1965年下半年开始,我们基本上已歇业。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师傅做出了隐退的决定。而我至此跟随师傅正好9个年头。
我单干后的第一个业务还处在祖国的特殊时期中。
那是1967年的7月,刚好是农忙时节。那次事件发生在诸暨市店口镇一个叫着三江口的村庄。
三江口出名的是村外的那一条江。
相传2000多年前西施由越入吴时,走的就是三江口这条水道。
七月十五那天二更,去吴国的西施用竹筏划到了三江口换船,当时的三江口村村民,用灯笼火把在两岸送别这位为国赴吴的奇志美女。
从此相沿成习,每年的这一天,三江口的村民必携灯点烛,放于水面,任其游弋,祭祀西施。民间俗称放荷灯。
傅姓女子五十多岁,找到我时没有显现出紧张、慌乱,反而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注视了我良久。
这让我感觉出这次的案子或许比较简单,另外就是我的年纪使她产生了怀疑,她没想到我竟然会如此的年轻。
在她坐下后我给她倒了点茶水,然后让她尽可能详细地与我说说遇到的事情。
因为那会儿我刚单干,经验不足,如果案子过于复杂,我并不一定会接单,我不能坏了名声。
她说其实也说不上来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前些天黄昏时候有人在她家门口看到她死去的婆婆了。
她说她家建在村口的大路边上,这个大路是全村唯一的外出通道,村里的所有人只要出门,都会经过她家门口。
这段时间不是农忙嘛,前些天黄昏时候,村里有个犁田的村民赶着牛回家时,远远地就看到她婆婆背对着大路,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上。
犁田的村民可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子,着实也被吓着了。
立即牵过牛来往回走。在附近的小商店里买了半斤黄酒,一口气喝下,这才壮着酒胆回了家。
第二天,这件事情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
这时候我问她这之后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没有?
她摇摇头说倒是没出什么事情,只是她丈夫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难过,说老母亲活着时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辛辛苦苦地把他们几兄弟拉扯大,这死了还惦记着家里,不能够安息。
到这里我有些明白了,女子的丈夫怀疑去世的老母亲魂魄依然留在人间,没能往生,这才叫他妻子找到了我,好让我替他去世的老母亲超度下,及时投胎转世。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于是,我问女子她婆婆是几时过世的?
女子说谷雨节前后。
谷雨前后即是4月份,而现在都7月了,早已过了四十九天的期限。
前面我已经说过,一个人去世后灵魂最多停留人间四十九天,期限一到,往生投胎转世。
至于下世继续为人与否则与他今世、甚至前世造下的恶业和积下的福报有关,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
而过了期限魂仍然留在人世间不肯离开的——相对这位老母亲来讲,必然有着割舍不下的东西,即为我们行业人所说的执念。
这时女子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她说婆婆确实是苦命之人,操劳了一辈子,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到头来连死都死得如此凄惨。
那天她们夫妻两个干活回来后,进门就看到婆婆倒在楼梯旁,地上一大片的血污,血都凝固了。
婆婆是脸朝下趴着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几绺从头上扯下来的头发,死状惨烈。
后来她们分析了,估计是婆婆想去楼上拿什么东西,一档一档的踩着楼梯来到二楼时,人晕乎了下,就直接摔下来了,应该是头着地的,而且人当时肯定也是活着的,苦于没人发现,婆婆又疼痛难忍,就本能地用手去扯头,这才把头发扯了下来。
的确是凄惨!一把年纪了,却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真的让家人难以接受。
生命如此短暂,真的应该好好珍惜。
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更要懂得孝敬父母与长辈,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一切就都晚了。
我问女子她婆婆活着时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比如:想去哪里走走看看啦、做身新衣裳穿穿啦、或者对家里人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女子一口否定了。
她说婆婆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心态还是很年轻的那种,说说笑笑的,没什么烦恼事。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孙子孙女都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了。哪天我翘辫子了,就可以与老头子去作伴了,这样老头子就不会孤单了”。
这就奇怪了!
既然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灵魂为何迟迟不肯离去呢?
我准备了下法器后对女子说,那行,我随你去看看再说。
现在我突然感觉到这件案子可能会比较棘手,倒不是说案件中的亡魂难以对付,难就难在亡魂的时隐时现,若即若离。
从女子的讲述中可以肯定的是,她婆婆的灵除了被村里犁田汉看见过之外,其余人至今未见到过。
要是我到达她家后,灵一直不出现呢?
我总不能在她家里住上个十天、半月吧。
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能只有请出黄老太来问米或走阴了。
与师傅分开时,师傅本来要送我罗庚与案录的,因我本就是阴阳眼,师傅只送了我案录,厚厚的一本手写本,因时间跨度大,纸张都发黄了。
记录了师傅从业之后的每一个案例,可谓是笔宝贵的财富。另外,师傅还给我推荐了两个人,以后若是遇到难处,可以请他们帮忙。
这两个一位是之前所说的蔡前辈,另一位便是黄老太了。
黄老太精通问米与走阴,但不会捉鬼。因为亲眼见过黄老太走过阴,我才相信了地府的存在。
那天午后本来是烈日当空,可快到女子家里时,却下起了雷阵雨,天色也暗了下来。
我心想完了,这响雷一打,就是有灵也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到达女子家里,我楼上楼下、屋前屋后仔细查看一番后,除了屋外呼呼的风声和豆粒大的雨滴外,其它什么都没有。
无奈,我只得留在屋内与她们拉家常,顺便还调戏了一番她家的小猫咪。
这雨一下足足有两个小时,直到黄昏雨才停了下来。大雨冲走了夏日的热浪,迎面的风我甚至还感觉到了阵阵的凉意。
我本打算屋前屋后走走看看后就回去了,明天一早去把黄老太请来。
但出门还没走出几步,我就看到了灵体。
女子家的房子是坐北朝南的,出门后右手边便是大路。
此刻,灵体就站在靠近房屋的大路边上,头向下呈45度角盯着墙角,时间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来时进屋那会我就看过挂在堂屋正中的遗像,因此我可以确定,面前的这个灵体就是女子的婆婆。
在这一分钟里,老实说我的右手紧握着口袋中的红绳,本打算以红绳缚灵,再念动咒语,直接带走她。
但灵体敢冒被我束缚的风险,迟迟不肯闪身的举动,打消了我直接带走她的念头。
于是,我想到她可能需要我的帮忙。如真是这样,那么我何不遂了她的心愿后,再平顺地带走她?
一分钟后,灵体不见了。
这时,我走上前去,站在了她原来站过的位置上,同样头向下呈45度角向前查看,但昏暗的天色下,那里仅有一堆生活垃圾。
我把女子两夫妻叫到了身边,为避免引起她们惊慌,我没有道出实情。
我对男人说现在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到了,明天一早把这堆垃圾扒拉开了,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与他老母亲有关的东西,记住连一枚指甲都别放过了。
男人连连点头应诺。
当然,我说得夸张了些,但我相信他们知道我的意思,只是让他们仔细些罢了。
之后,我骑上了那辆新买的,在当时可以在姑娘们面前好好显摆的凤凰牌自行车,咯噔咯噔地回了家。
顺便提一下,回来路上黑灯瞎火的倒也没出什么事,只是村口渡江时,那一条老得掉渣的木头船当真是把我吓得“花容失色”了。
第二天我赶到时墙角的那一堆垃圾早已扒拉开了,就像是一群家鸡肆意地翻动过。
进屋后看到夫妻两个垂头丧气地坐着,尤其是男人,眼角似乎有泪痕。
桌子上放着一枚老旧的铜戒子,想必这就是从垃圾中扒拉出来的东西了。
未等我开口,女子先说了出来。
女子说铜戒应该是婆婆从楼上摔下来时脱了手,滚到地上旮旯地方去了。当时遇到这样的事,她们悲伤、慌乱都来不及,入殓时哪里还会记得婆婆的手上有没有这个铜戒呢?
这倒好,婆婆的遗体倒是下葬了,铜戒却还留在家里没能一起陪葬。
男子悲伤地说铜戒共有两枚,父母亲各戴了一枚,老父亲入殓时手上就戴着,这事他清楚记得。
我猜想事情就如同女子说的那样,安葬完婆婆后,家里就开始打扫卫生,然而,她们没有留意到这枚小小的铜戒,就把它当作垃圾一样扫进了畚箕中,扔到了墙角的垃圾堆里了。
如果我猜测得没错,铜戒应该是老太太与老爷子的定情之物,这或许就是老太太错过了期限迟迟不愿离去的原因了。
故事悲伤了点,但事情还得做。
于是我对女子说家里还能找出你婆婆生前遗留下来的东西吗?一双鞋、一顶帽或一件衣服都可以。
女子说入殓时好一点的衣服都放进了棺材里,之后也烧掉了一些。她去楼上找找看还有没有剩下的。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打算用遗物追灵法送走老太太的亡魂。
很长时间后,女子匆匆忙忙地下楼来,手中提着一件绉巴巴的墨绿色的单布衫。
女子说她翻箱倒柜才找到了一件婆婆生前穿过的衣服。
我说可以,有了这件衣服我就有办法送走你婆婆了。
我又让男子找了一块木板和一捆稻草来,把木板两端的下方搁上两张木凳,以作支撑。
接着,把那件单布衫平铺在木板上,再以稻草为材料,制作好了头部与双腿,这样一个简单的“人形”状物就出来了。
同时,把桌子上那枚铜戒也放进了“人形”状物里。然后,我把两根红绳拼接了起来,以“人形”状物为中心,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圆圈。
一切就绪后,我念动了咒语,在送走老太太的同时也超度了她。
我能感觉到她走得很安祥。
结束后我对男子说天黑后你把木板上的这些东西连同那枚铜戒,一起带到你母亲的坟头,先在坟前挖个坑,然后把这些东西放进坑里烧掉,再盖上土。记得把铜戒也放进去,千万别弄丢了。
我之所以要男子等到天黑去,是因为大白天的怕引人旁人的不适。
夫妻俩连声道谢。
之后,我收下酬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