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盒
小说中典型的逼良为娼,要数林冲夜奔梁山了。
因为《水浒传》的深入人心,林冲也就当然成为妇孺皆知的人物。
林冲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生活优裕,又正当壮年,
地位,名誉,金钱,样样不缺,
加上深得专权的高太尉的赏识,前途无可限量。
但就是这样一个有权有势,自己又有一身惊人艺业的“八十万禁军教头”,
仅仅因为妻子的美色被权臣的衙内看中,就付出了惊人的代价。
大家都知道,陆谦陆虞侯和林冲自幼相交,
意气深重,
但陆谦却又是第一个背叛林冲的人。
为了取悦高衙内,在权力面前,二十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
不仅仅交情毁于一旦,陆谦还要设计杀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林冲。
在陆谦和高衙内的帮闲富安的策划下,林冲失陷进了著名的白虎节堂。
接下来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情节了。
刺配沧州道;董超、薛霸在陆虞侯的授意下欲害林冲,被鲁智深搭救;
在小旋风柴进府上棒打洪教头,埋下了柴进介绍入伙梁山的伏笔;
被优待看守天王堂;
然后就是著名的“风雪山神庙”了。
当然《水浒传》并不是真实的历史,
只是一部虚构的演义小说,
其中的人物、故事,一分真、九分假。
而现实社会中,逼良为娼的故事也是不胜枚举,
我们在同情那些被迫沦为娼妓的受害者们的同时,
更是对那些作奸犯科的下作之徒义愤填膺,
恨得咬牙切齿。
当然,任何事情都要一分为二,
有迫不得已,就会有心甘情愿。
这其中就有那么一部分心甘情愿之人,
把卖淫视为工作,
把肮脏的钱财作为正当收入,
把道德、人格、尊严抛之于脑后,
甘愿沦为男人的胯下之物,
不惜被千人唾、万人骂。
你说你有手有脚,还怕找不来工作,
养活不了自己吗?
依我看,这种人就是骨子里轻浮下贱,
令人不齿。
而今天就要讲述一则与此有关的案例。
1990年中旬,具体时间记不清,
只记得那段时间天气已开始比较热了。
那天我去萧山楼塔的一个朋友家里作客,
中午吃饭的时候,朋友的妈妈无意中向我说起了这么一个事情。
她说她们村里有一个老太太,是位孤独老人。
说是孤独,其实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虽说老头子过世多年,
但家中还有两个女儿陪着她的。
只可惜,大女儿成年后嫁到了外地,
这一嫁人之后就很少回娘家了,
而小女儿就非常的不幸。
多年前和村里的几个女伙伴们一起,
被邻村的一名中年男子介绍去了广州工作,
据说是在电子厂里上班,管吃住,
还有工资拿。
谁曾想这一去就没了音讯,
与家里人彻底失去了联系。
直到几年后小女儿被警察同志护送回来后,
一切才真相大白。
原来邻村的那名中年男子当初欺骗了她们。
到达广州后,压根就没送她们去什么电子厂,
而是直接进了美容院。
这美容院吧,其实也只是个挂着羊头卖着狗肉的幌子,
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青楼,
说白了,男子就是介绍她们来做“小姐”的,
来卖淫的。
几位姑娘一进入美容院后,
男子就原形毕露,
上来搜走了她们的钱财与身份证,
同时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羔羊落入狼窝,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从此她们就过着与世隔绝、暗无天日般的日子,
吃喝拉撒全在这里,
就连上个厕所都有人专门监管着,
稍有不从,轻则骂,重则打。
而卖淫得来的钱财,统统进了男子的腰包,
她们一分钱都得不到。
这样非人的生活直到被当地公安解救才算结束。
男子最后被判了刑,坐了牢,
而姑娘们也都各自回了家。
自从小女儿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不爱说话、不打招呼,总是独自呆在房间里。
试想一下,一个花季少女遭遇如此厄运,
谁又能扛得住这沉重的打击呢?
不仅如此,她还要遭受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因为农村人总是喜欢说长道短,
这无疑是给她雪上加霜。
终于,一年后她辞别老母亲,再次外出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做些什么。
老太太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了,
邻居们觉得她孤单可怜,
经常会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时不时地送点吃的给她。
老太太虽然年龄大了点,行动不太方便,
但整个人状态不错,气色也好。
但从上个月开始,
老太太笑着告诉邻居们说小女儿回家来了,这次不走了,
她再也不孤单了,以后终于有人做饭给她吃了。
邻居们在惊讶的同时,也是替她高兴,
都想见见她家的小女儿。
于是就问她小女儿现在去哪里了?
老太太说刚刚走开上茅房去了。
茅房就在屋前几米远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
老太太就对着茅房喊小女儿的名字,说邻居大婶来家里了,
快出来说说话。
但小女儿并未搭理吱个声什么的。
邻居心想可能小女儿正上着茅房,不方便回应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继续和老太太聊天,一边等待着小女儿从茅房出来。
可是,聊着聊着差不多个把小时过去了,
还是不见小女儿出来。
这让邻居感到奇怪了!
她就走了过去,来到了茅房门前,
叫了两声老太太家小女儿的名字,
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打开了茅房门向里看去,
哪有小女儿呀,连个人影都没有。
然后,她对老太太说是不是她看错了,小女儿根本不在茅房里。
老太太也觉得奇怪了,说明明看到小女儿进去的。
邻居也没当回事,老太太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错了也正常,
只当她家小女儿是去别处了。
这之后邻居照样隔三差五去老太太家与她聊天,
唯一使她不解的就是从未见到过她家的小女儿。
有时她忍不住就问下,
老太太总是回答说刚刚还在的呢、走开了、去隔壁了吧。
每次邻居都是故意留得晚些,多呆上一会儿,
但始终见不到老太太家的小女儿。
邻居说前阵子弟弟家盖新房,她去帮忙,
临时在娘家小住了段时间,
前些天刚回来。
回来的第二天就去看望老太太了,
谁知道第一眼见到老太太就觉得不对劲,
短短几日不见,老太太脸色憔悴,
蓬头垢面,眼睛都深深地凹陷到眼眶里去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
她还没开口老太太就凶巴巴地对她下逐客令,
老太太让她往后别再来家里了,说她小女儿见不得生人。
邻居瞠目结舌,半天反应不过来!
在她的印象中,老太太一向都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
今天却一反常态,突然间对她说出这些重话来,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另外,就是老太太的话语也使她困惑不解,
她可以说是看着小女儿从小长到大的,
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生人了呢?
再说,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会惧怕生人吗?
听到这里,我开始走心了。
原本我只是随意地听人讲述一件平常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它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处理过的一桩案子,
一位过世的年轻母亲,因为放下刚出生的孩子,
导致她的灵魂迟迟不肯离去。
当然,现在一切定论都为时过早。
由于职业的敏感,
我始终觉得老太太的家里有着蹊跷。
我对朋友的妈妈说,阿姨,你与老太太熟吗?
她说熟倒也说不上,不过都是一个村子的,都认识。
我说那好,等下你带我去老太太家里看看吧。
朋友妈妈一脸的困惑。
我小声对她说,如果我猜得没错,老太太的家里应该是进了死人了。
考虑到老太太对于“生人”的反感,
我与朋友的妈妈事先说好,
待会到了她家里就说我是乡镇派来检查电表的,
因不熟悉环境,她帮忙替我带带路。
吃过饭后我们直接去了。
烈日当空,天气非常火热,
几乎看不到路人。
老太太的家在一片屋宇之中,
两间老旧的黑瓦白墙房,
屋前有一块不大的空地,
种着一棵枣树,
枣树下搭建着一个简易的茅房。
我们到达时看到屋门关着。
朋友妈妈上前敲了门喊了几声后,
里面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问是哪个?
朋友妈妈按事先约好的说明来意后,
老太太打开了门,盯着我俩看了好一会儿,
这才把我们让进了屋。
屋里十分昏暗,与外面的光天化日成了鲜明的对比,
才开始进去时,我差点被摆在门口的一张小凳给绊倒了,
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
这才发现屋内所有的窗户,凡是能够渗透进来光亮的地方,
统统用厚实的面料给遮挡了起来。
其实到此,我的判断已基本得到明证。
趁朋友妈妈与老太太闲聊的间隙,我快速地进入另一间屋,
掏出磁粒开始问路。
到这里,也许会有人问,问路不是用米粒的吗?
其实问路的方法有很多种,
但我通常都会使用到浸泡过有灵性的米粒。
问路的结果表明周围有灵魂。
我回到了外间,
正如那位邻居所言,老太太神情憔悴,
而在我看来,老太太黑中透灰的脸色恰恰是“鬼病”所致。
这就好似大冬天一家人关起门来闲聊,
本来十分舒适,
这时候一阵风起,吹开了大门,
一股寒流瞬间而入,
你说这一家人在寒流的侵袭中还会舒服吗?
确定屋里有鬼,
但我依然无法确定鬼的来历,
本来我还想问问老太太关于她小女儿的情况的,
但我的直性子已由不得我再婆婆妈妈了。
因为这会儿老太太是坐在椅子中的,
于是我蹲下身去,蹲在了她的身旁,
诚诚恳恳地对她说,我说婆婆,实不相瞒,
我并不是检查什么电表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抓鬼人,
您的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想必这个您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吧。
我以意她会骂我,或者会凶巴巴地瞪着我,
但她没有骂我,不过盯着我看倒是事实。
她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本来我想直接说您小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我真的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而且这样说也未免过于没有礼貌了。
于是,我婉转地继续说,
我说婆婆,生前哪怕是你最最亲近之人,
一旦过世之后,人鬼殊途,
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你硬要把她留在人间,
她会十分的痛苦,并不会快乐,
她应该去到她该去地方,
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意外的是,几句话一说完,
老太太就老泪纵横了,
这让我与朋友妈妈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老太太流着泪说小女儿只会在傍晚的时候出现,
为她做好饭菜,
自己却从来不吃,
远远地看着她吃,从不说话,
其实在那个时候她就心里明白,
她的小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说她知道小女儿是放不下她这个老母亲,
怕她孤独没人照顾,
这才留下来不愿离去。
果然被我猜中,
老太太一早就知道她的小女儿已经去世,
而回到家中的只是她的灵魂。
一旁朋友的妈妈早已被超出她认识范围的事情惊吓得目瞪口呆了。
我最后告诉老太太我会好好送走她的小女儿,
替她超度,
尽早助她投胎转世。
说完这些,我站了起来,
在灶台上找了三柱香,
再次进了偏房。
事件偶然,
我没有准备其它法器,
随身携带的只有一根红绳,
而我打算用仅有的这根红绳送走她小女儿的亡魂。
我在偏房点了三柱香,同时念了咒,
一般情况下,亡魂会知道我这是在给她们带路。
香燃到一半,我开始沿着楼梯而上,
二楼同样是昏暗的一片。
我站在平台上,正思索着该先去往哪个房间时,
我对面的房门口灵体闪现了下,
她非但没有害怕我,反而像是有意引领我去。
我悄悄向前,进入房间后,
灵体再次在床前显形,瞬间消失。
我走了过去,在刚刚灵体显形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罐子,
我俯下身,拿掉了上面的盖,
罐中盛放着大米,这是个米罐。
我把手伸进米罐扒拉了几下,
碰到了一个硬绑绑的东西,
我取了出来,原来是个小铁盒子,
打开铁盒,里面放着几叠面额不等的纸钞,
十分整齐,
每一叠都用橡皮筋捆扎着,
我大致数数,
有一两千块。
盖好盖子,
我取出红绳,把小铁盒缠了几圈,
然后念动咒语送走了她,
在送走她的同时也超度了她,
过程中我告诉她别停留,一直向着有光亮的地方走。
我能感应到她走得很平顺,也很安祥。
下楼后,我把小铁盒交给了老太太,
告诉她这是小女儿托我转交给她的东西,
我说婆婆,您女儿有话让我转告,
她让您好好保重身体,不必记挂着她,
虽然她不再出现,但她会时时刻刻守护着您。
话音刚落,老太太再次哽咽了,
抚摸着那几叠纸钞,伤心不已。
每当面对这样的情景,我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甚至一度暗自怀疑,
我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到底该不该送走小女儿的灵魂,断送了老太太唯一的念想了?
但人鬼殊途,法不容情,
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送走灵魂,助它投胎转世是我的职责,
而灵魂去到它该去的地方却是它应遵守的“法则”。
我无法与灵魂沟通,
也无从得知老太太的小女儿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但无论她生前做过什么,
人死债消,
她的灵魂都应该得到宽恕与谅解,
因为每一个灵魂都是纯洁的。
另外,她的这番纯粹的孝心,
也值得我们深深为之学习,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