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温婿

02 汝南人家

    时令已过大寒,日子也进入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

    身上盖的虽然单薄,但一家人挤在一起,还是有着热烘烘的暖意。比起屋外的严寒霜冻,被窝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正是庄稼人最质朴的追求吗?但陈老黑天还没亮就从被窝里溜了下来。

    老伴陈徐氏支起身子问:“怎不睡会?还早呢!”

    陈老黑一边套上自己的破烂衣裳,嗡里嗡气地说:“不早了。劈担柴,天一亮,就上山去。”

    “你还要砍柴?咱的柴够烧的了。”

    “多砍几担,拣捆好的,卖点钱,过年了给娃扯件衣裳。”

    陈徐氏没说话,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你怎不睡?”

    “我起来喂猪。”

    陈老黑穿好衣裳,打开门出去了。冬日的寒冷扑面而来,陈老黑紧了紧衣服,弓着身子钻进了木头搭建的棚子里。

    黑暗中,陈老黑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草堆上,哎哟叫了一声。

    草堆里发出响动来,陈老黑低声喝问:“谁?”

    周仓从草堆里坐了起来,陪着笑解释:“是我。昨晚没处去,在这凑合了一晚。”

    陈老黑从声音辨认出来,这人正是昨天乞讨的小伙子,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是你啊!我说谁呢!睡在这冷不冷?”

    “睡的时候有点冷,睡着了就不觉着了。”

    “快起来赶路吧!趁现在天黑。”

    周仓还留恋着草堆上存留的温度,笑道:“不急,早一天晚一天的,不打紧。”

    陈老黑听了,嘿嘿地笑了:“嘿嘿,打紧倒是不打紧,就怕你小命不保。”

    周仓一听,来了兴致,问说:“莫非前面有老虎出没?”

    陈老黑拿起一棵干柴劈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那倒没有。”

    “莫非有宰人的黑店?专做人肉馅的包子!”

    “那也没有。”

    “哪有什么?莫非有山贼出没?”

    “那也没有。”

    周仓笑了:“呵呵,那倒奇了怪了,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有什么?”

    陈老黑闷声道:“有人!人比老虎凶狠!”

    “又不是山贼,怕他什么?”

    “山贼还讲究个信义,那群人什么都不讲,比山贼还黑心!”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俺不知道。”陈老黑把劈好的木柴放到一旁,继续说:“俺只听人说,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没有十两银子在身上,都当黄巾抓了去,等家人花钱去赎。家里没钱的,要么送给乡绅家做苦力,要么砍了头领赏银。”

    “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他们就是王法。小兄弟,听老哥一句劝,要走早点走,闯到跟前,不死也脱层皮。”

    周仓思索了一会,打听道:“这里是什么地界?哪个郡?太守是谁?”

    “俺这是汝南地界,太守是哪个俺不晓得。听说那些人是京师来的大官,专门来讨黄巾的。黄巾没讨到油水,从老百姓身上刮油水来了。讨来讨去,都是讨老百姓。”

    周仓一怔,这边还有黄巾?黄巾不是全部被平定了吗?周仓不敢确信,试探着问:“这一带真有黄巾?”

    “怎么没有?”

    “不是都被皇甫嵩灭了吗?”

    “杀了几个领头的,逃的逃散的散,剩下的还有不少人,都聚在葛坡一带,听说还要起事呢!老刘家的江山要完喽!”

    周仓听着觉得耳熟,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记忆中隐隐约约有个“葛坡黄巾”。葛坡黄巾,周仓记的不清楚,汝南黄巾却是记的清清楚楚。三国里,刘备就曾在汝南起事,靠的就是汝南黄巾。其中,刘辟、龚都等人还留下了名号。蜀汉精锐白毦兵的统领陈到就是汝南人,有人推测陈到就是出身汝南黄巾。

    看来,这地方还有些故事呢!周仓事不关己地想。

    其实,作为黄巾力士,也就是官军正在抓捕的黄巾余孽,周仓和两方都有些关系。一个是拥有着共同出身,可谓同病相怜的黄巾余孽,一个是天然的敌人——官军。

    周仓本能地站在了葛坡黄巾一方,说道:“朝廷不派皇甫嵩、朱儁这样的名将,派了个只知道敛财的贪官来,肯定会被打的屁滚尿流。”

    陈老黑吭哧吭哧地砍着柴,身上早就出汗了,呼出的气都是热气。听到周仓的话,陈老黑停下手上的动作,歇着说:“谁知道呢!他们打生打死,俺们不管,别打到俺们这里来就成。打到俺这里了,俺也得劈他一两个狗官才算完。”

    “你这话教朝廷的人听见了,指定把你抓起来。”

    “他们抓的还少吗?俺屁都不放一个,他们不还是想抓就抓。”

    周仓沉默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周仓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了!”

    “你去哪?”

    “你不是说再晚就遇着狗官了?”

    “哈哈,兄弟,狗官面前可不敢这么说!”

    “好嘞!后会有期。”

    周仓紧紧地裹着衣服,饥肠辘辘地走在清晨的旷野中,凄厉的寒风掠过脸颊,如刀子般刺痛。

    真他娘的冷啊!还不如去当黄巾呢!好歹有口饭吃,有件衣裳穿,这他妈活的跟乞丐似的,我图个啥啊?

    但很快,周仓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用一首歌回答了自己的疑问:最爱吃的菜是那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清清白白做人要像它......

    中国人骨子里的老实和委曲求全,在周仓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苦是暂时的,是一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宁愿忍一时风平浪静,也不愿逞一时之快,做出格的事来。

    果然如砍柴人陈老黑所说,周仓向前行了二十余里,遇着一处关卡。清冷的关卡是由木头和土堆成的,寒霜落在上面,如同披了一层白纱。

    周仓经过时,天刚蒙蒙亮,关卡上的人还躲在温暖的茅草屋里睡大觉呢!周仓甚至听到了茅草屋里传出的鼾声,像扯风箱一样,呼呼,呼呼......

    周仓根本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牵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只是肚子饿的咕咕叫。

    一个人再超脱,总有两件事能把他羁绊在俗世之中。一个是食,一个是色。食色,性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