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再次带着安塞尔进入了错综复杂的巷子中。

    她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穿梭在低矮的黑色建筑群中，在安塞尔已经完全被绕晕的情况下，走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安塞尔抬起头就看到街对面一排敞着的店面，每家门面摆放在外的陈列架上摆满了各种鱼类。

    “这里是？”

    “比林斯盖特鱼市，伦敦最大的海鲜市场。西区的贵族想吃海鲜也得从这里运。”

    “那些店的背后就是泰晤士河，一开始也养鱼，现在嘛，里面只有垃圾和工业废料。不过这个集市倒是保留了下来，用于中转从北海打捞的海鲜。”

    “那海事店也是处理这些鱼货的？”

    “一开始，海事店专门收由那些水手从海上带回来的，无法判断价值的不明物品，后来慢慢的也有很多人去那里卖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安塞尔秒懂，原来是黑市。

    “咦？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讲道理，夏洛特的家穷成那个鬼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来黑市买卖东西的样子。

    “通过苏珊大婶的介绍，我在一家海事店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是那个该死的希伯来人心太黑了，我回收的物品他居然不论本身的价值，只给我一个便士的利润，如果收错了还要扣我的钱。”

    “明明我帮他收过一个都铎时期的花瓶，上面的花纹是红白玫瑰，很有可能是皇室御用的，他转手一卖至少翻了几十倍。我就只得了一个便士，所以我一气之下就不干了。”

    夏洛特说着说着来了气，脏兮兮的小脚丫子猛地一脚，将嵌在路面的一块碎石直接跺了个粉碎。

    安塞尔见状赶紧安慰她：“没关系，等以后我们有了钱，直接买了他旁边的门面。”

    “为什么不是直接买他的店？”夏洛特奇怪地问道。

    安塞尔翻了个白眼：“傻瓜，那你不是给他送钱？以后你就负责收钱，赚钱这事还是交给我吧。”

    “哼，那也要你能赚到再说。”

    嘴上不服输，但是少女的脚步明显变得轻快起来。

    这个鱼市的东西果然是相当丰富，在经过一个小广场时，他们驻足停留了一小会。

    一个方形的大石墩立在广场中心，石墩的四边都摆满了待出售的鱼，安塞尔甚至看到了魔鬼鱼和鲨鱼鳍。

    一位套着松松垮垮灰色罩衫的男人站在石墩的正中央，一只手举着一条鳕鱼，一只手拿着个硬纸板围成的简易扩音器，大声喊着：“来自北冰洋深海的新鲜鳕鱼一桶，20英镑！”

    石墩的四周挤得水泄不通，在男人报完价后，立刻变得喧闹起来，但没有人应价。

    见无人响应，拍卖员又继续喊道：“19英镑！”

    “18英镑！”

    “17！”

    ……

    他一直喊到了14英镑，才终于有一个距离人群较远，带着高礼帽打扮体面的人喊道：“要了！”

    “好，那么这一桶珍贵的鳕鱼由那边那位先生获得！”

    荷兰式拍卖，又称降价拍卖，优点是成交快，缺点自然是气氛不够热烈，没了哄抬价格的过程，而且价格上限被定死了。

    不过对于需要走量的海鲜交易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安塞尔饶有兴趣地盯着交易过程，夏洛特倒也没催他，只是很不耐烦地嘀咕着：“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又买不起。14英镑就是280先令，换成便士就是3360，可以买一车的面包了。”

    只要一涉及到钱的问题，这孩子就显得特别精，而且能不能有点志气，不要用面包当做计量单位，安塞尔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几乎横穿了整个鱼市后，才在一面背靠着泰晤士河的商店前停了下来，这家店的旁边是一家杜松子酒吧，大门上方挂着船锚标志的木牌子，时不时有水手打扮的人进进出出。

    “就是这里？”安塞尔问道。

    “是的，看到橱窗里挂着的那个黑脸娃娃了吗？别的海事店有什么特征我不清楚，但是希伯来人的店里都有这东西，很好识别。”

    安塞尔盯着那个娃娃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夏洛特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跟他们的神明有关吧，这些希伯来人的信仰古古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夏洛特说到神明这个单词的时候，安塞尔感觉那个娃娃好像瞥了他们一样。

    再一看，它还是规规矩矩地挂着那里，一动不动。

    “不行了，我一看到艾萨克·卡门那张讨厌的脸就感觉自己的钱袋子在漏风。”夏洛特直勾勾地盯着店内说道。

    “啊？这就是你打工的那家店，为什么不换一家？”

    “因为这一片就这一家，希伯来人向来很团结，他们是绝对不会和同族抢生意的。”

    安塞尔这回是真的感受到她对钱的恐怖执念了，宁可到自己最讨厌的店里买东西，也要节省下一些买齿轮的钱，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哟，这不是小夏洛特吗？需要什么，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的折扣。”

    店里没有其他人，他们一进店，原本坐在柜台里的男人立刻就起身迎了上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他里面穿着一件格子花纹的高领衬衫，外面是西服马甲，没戴帽子，向后披散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最醒目的自然是希伯来人典型的鹰钩鼻和精心打理过的络腮胡子。

    看上去不像个坐店的店主，倒像是个在伦敦金融城上班的精英人士。

    夏洛特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冷着脸说道：“齿轮和螺丝。”

    “有的有的，当然有。”艾萨克转身从角落的架子上取下一个10公分宽的小木盒，用双手恭敬地递给了夏洛特。

    这个服务态度真是令安塞尔叹为观止，好像他们不是来买杂货，而是来买珠宝一样。

    夏洛特看都没看，直接将盒子递给了安塞尔。

    他粗略地翻找了一下，这个盒子里大概有数十个齿轮和螺丝，混杂在一起，除了有些旧之外品质都很好，而且都是制式尺寸，一看都是机床打出来的东西，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他没说话朝着夏洛特点点头。

    店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开口说道：“打包一起的话，10先令，看你的面子打个九八折，一共9先令10便士。”

    “我的面子就值2个铜币吗？”夏洛特不满地问道。

    “我的孩子，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对待客户的时候尽量不用金额，直接说具体数字会打消他们的购买欲望的。”

    店主柔和地说道。

    夏洛特气得直咬牙，从口袋里数出9个硬币和10个铜币直接丢到木制柜台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这东西没什么好还价，一分钱一分货，关键是他们也没有其他渠道去获取，正规的店基本不会卖散货给他们这种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