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东迁
是夜。
申侯大排筵席,招待四路诸侯。
卫武公年时最大,且资格最老,坐在首席,秦君和晋侯一旁陪坐。
掘突父亲已死,他是世子,迟早要继位郑国国君的,有资格和这几个人一同坐在桌案前。
掘突入座,发现佳肴美酒满桌,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卫武公脸色不虞,秦君和晋侯低头不语。
掘突了然。
毕竟镐京之乱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虽然不是其本意,但其责任逃脱不了,说实话在他的心里,一度也十分不爽。
但送出书信请求勤王,半夜开城门里应外合,顺利击败犬戎的也是他。
如果不是申侯亲自邀请,他绝对不会来赴宴。
毕竟他父亲死在这里了!
他奇怪的是,其他三位为什么不追究申侯引狼入室的罪过,而是心甘情愿的来赴宴呢?
接下来卫武公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故太子在申,宜奉之以即王位。诸君以为如何?”
卫武公淡淡开口。
晋侯将面前的筷子往前推了推,没有说话。
申侯发兵镐京,本意就是要为故太子复位,如今卫武公也要复位太子……
掘突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机会如今正摆在自己的面前。
晋侯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
但能看出晋侯对申侯引狼入室,害的天子身死,镐京遭难还是很不满。对故太子继位持保留态度。
秦襄公低头不语,明显在等剩下的人的表态。
一翻思索在脑海里迅速衡量,掘突忽然直起身子,“放走了戎贼首领,不能为先王和父亲报仇,掘突愧为人子,迎立一事,愿效犬马之劳,如果我父亲活着,这本该是我父亲的责任。”
掘突说完,扫视一下众人。
晋侯猛的抬头,略微惊讶的看着他。
申侯还是面带微笑,很自然的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掘突屁股坐回腿上。
申侯敏了抿嘴唇,看向秦襄公。
襄公沉吟道:“先王废长立幼本就是听信谗言,如今让太子复位,正是该如此。”
武公老脸浮现出一丝笑意,颤巍巍伸出手举起面前的青铜酒杯,“如此甚好!各位请,如今犬贼已退,诸位和我一起靖难,接下来更要一起迎立天子。”
众人饮酒罢,放下青铜爵。
在席上草成表章,通知全国。
卫武公道:“事贵速,明日世子便前去迎立天子,正好秦晋兵马也在,可以一同前去。”
掘突再次直起身子,点头听命。
“前去迎立天子法驾,又不是去打仗,我自己的人就够了,大战刚过,诸位兵马应该修养,在此等我归来即可。”
卫武公胡须被鼻子里喷出来的气吹动。
申侯赶紧道:“世子体谅三位上国兵士,十分仁义,下国有车三百乘,兵马未曾参与战事,愿为引导,和世子一同迎立天子。”
“那就如此吧!”
卫武公淡淡道。
秦襄公欲言又止,晋侯仍旧不出声,伸筷子摆弄面前的鱼生。
次日,掘突一早前往申国,迎到太子宜臼,丝毫不耽搁,立马赶回镐京。
因为有申侯有密信送到,虢国继任君主虢公翰兵至镐京城外,与秦晋部队对峙。
掘突意识到事情不对,现在才理解宴会上卫武公为什么要秦晋兵马一起。
老家伙想到的东西太多了,不过申侯更厉害,郑、申两国兵马迎立天子,留下秦晋军队守卫镐京。
否则天子在,镐京没了,照样无法继位。
公子成建议,以防有人拦截,他率领迎立部队继续大张旗鼓慢行,掘突和宜臼带少数精骑找偏僻小路火速赶回。
不一日,到了镐京。
申侯引著卫、晋、秦三国诸侯,及一班在朝文武,出城三十里迎接,卜定吉日进城。
服褒冕告庙,即王位,是为平王。
平王升殿,众诸侯百官朝贺已毕。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封赏勤王迎立的功臣了。
“我本来已经被废,但外公一力维护,如今获承大位,都是外公的功劳,进爵为申公。”
申侯连忙下拜推辞。
“镐京亡而复存,乃众诸侯勤王之功。臣不能约束犬贼,使得犬贼祸乱京都,罪该万死,请求降罪!”
平王本来就是做做样子,平息群臣心里面那点怨气。
反复坚持封赏,申侯反复推辞。
凡是三次。
最后平王令复侯爵,不罪不赏。
卫侯姬和进爵为公。
晋侯姬仇加封河内附庸之地。
郑伯姬友忠心护主身死,赐溢为桓。世子掘突袭爵为伯,加封枯田千顷。
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位列诸侯。
小周公拜太宰之职。
虢石父、尹球、祭公,姑念其先世有功,兼死于王事,止削其本身爵号,仍许子孙袭位。
次日,平王再封卫侯为司徒,郑伯掘突为卿士,留朝与小周公太宰陋一同辅政。
朝会散了,申侯再次来找掘突。
申侯还是和蔼微笑,就像亲切的长辈。
这次来他是来结亲的。
要把小女儿许配给掘突,就是后世的武姜。
现在申侯拉拢,主动接亲,他当然不拒绝。
都是互为助力,既然选择了迎立平王,那就只能一条路走下去,进入申侯这一边。
之所以说进入哪一边,是因为在他迎立平王的同时,虢国国主阻止平王入京失败,联合了几个小诸侯国在携地立了幽王弟弟为王,称周携王。
并且发书通知全国。
书表上怒斥了申侯和平王的弑君毁京之罪,请求诸侯举兵伐平王和支持平王的乱臣贼子。
这乱臣贼子名单,他掘突也赫然在列。
按理说,平王确实身负弑君弑父的大逆大不孝之罪,确实应该问罪,而不是迎立为王。
但已经选了,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虢国虽然情理上占据上风,实力也强,但虢国再强,能同时对付秦晋申郑四国?
不过,晋侯似乎仍旧没有坚定的站在申侯这边……
接了赏赐,晋侯就以北狄来犯为由领兵离开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还要看看其他诸侯国的态度,尤其是齐国和鲁国……
却说犬戎自到镐京扰乱一番,识熟了中国的道路,虽则被诸侯驱逐出城,但军队主力损失不大。
此时纵兵侵占周疆,歧丰之地,半为戎有。
犬戎没事就派兵到镐京转悠一圈。
同时虢公翰引兵驻扎在镐京郊外,对镐京虎视眈眈。
只等诸侯兵退,就要入京继续勤王。
平王王位仍旧不稳,镐京有再次遭难的危险。
平王召集群臣朝会,商议对策。
掘突位列。
平王道:“先祖成王既然定都在镐京,又兴建东都洛邑,是何用意?”
“洛邑为天下之中,能够总领全国。方便诸侯朝贡,天子管理四方,另外远离戎狄侵扰,周围强藩守护,安全稳定。”
小周公说道。
平玉道:“今犬戎逼近镐京,随时可能进行攻击,我不想镐京旧难再度上演,既然洛邑本来就是东都,又有诸多好处,索性把都城迁到洛邑怎样?”
小周公道:“今宫闷焚毁,营建不易,劳民伤财,加上大王所虑犬戎之患,迁都洛邑确是最好的选择。”
两班文武,纷纷附和,赞成迁都。
卫武公眉头紧皱,道:“镐京左有崤函,右有陇蜀,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洛邑虽天下之中,其势平衍,四面受敌之地,所以先王虽然并建两都,但一直定都在镐京。如果贸然迁都,恐怕会动摇根基!”
平王曰:“我也知道,但犬戎在侧,势力猖厥。有什么办法?”
卫武公道:“犬戎焚烧宫闭,戮及先王,此不共之仇。大王应当励志自强,练兵训武,报仇雪耻。若隐忍避仇,反而东迁,戎狄会以为我们怕了他们!我退一尺,敌进一尺,恐怕到时候不止于歧丰之地。就算中原腹地,也会遭受镐京之难!”
小周公知道平王东迁心意已决,于是道:“老司徒,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要看时局,如今镐京被毁,府库也被劫掠一空,无力修建公室,难道要让我王露宿大街?何况我们兵力单弱,各国诸侯不可能一辈子守在镐京吧?诸侯兵退,犬戎再打到镐京来,谁来抵挡?拿什么来抵挡?”
卫武公怒道:“满朝文武济济一堂,难道想不出制衡犬戎的计策?你们是被犬戎吓破了胆吗?为什么就不能是诸侯联合,去消灭犬贼,而是东迁避祸?申公的申国实力强大,对犬戎比较熟悉,又处在镐京西方,命申公联合诸侯兵马,一战灭了犬戎,又有何难?”
正商议间,申公遣人资告急表文来到。
平王打开看了看,脸色剧变。
“如何?”
刚谈到申公,申公的书信就来。
众臣望向平王。
平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犬戎知道外祖父作为内应打开城门解镐京之难,责怪外祖父背叛,引众兵攻打申国,申国迎战,损失惨重,将有亡国之祸,派人送信前来,让我发兵救援。”
平王道:“外祖父自顾不暇,还要让我救!”
正在此时,一名侦查哨卫送信进来。
掘突暗自把信打开看,却是不知道何人把平王意欲东迁的事情透漏给了虢国。
为了在两大政治集团中抢得先机,虢公翰正在将本国大部分族人东迁,(今三门峡一带),占据了宗周镐京与成周洛邑之间的咽喉要道。
企图阻断平王东迁之路,同时东虢国派兵前往洛邑,意欲占据洛邑。
若如此,那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