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小雨，清晨的凉意将祝愿磨醒，她眯着眼睛瞧瞧刚刚发亮的窗子，起身披衣。

    到了给二成子熬药的时间了。

    祝愿穿了鞋往外走，见外屋里青漆桌上不见了二成子的药包。

    她扶着门框往外看，见东墙根儿下，竟是重机和尚在那里生着小火烧着冒热气的小火炉。

    祝愿将双臂抱在胸前没说话——她爹都积了大半辈子功德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赶重机和尚走？实在是重机和尚的身份太过可疑了，她担不起和重机长时间在一起的后果。

    说来也是，她爹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了，人鬼蛇神也见识过了，怎么他老人家反而不怀疑重机？

    祝愿拾了昨天买的炉肉往小火炉那边去，重机看了她一眼，忙提着小团扇站起了身。

    他右脸上已经长了新皮，又粉又嫩，就像前几年二成子的脸一样。

    祝愿想着，要想他的右脸恢复成左脸那个样子，只怕也得像二成子一样，长年累月的抹药。

    正这样想着，祝愿被重机那清灵灵的眸子吸引了。

    他是在光明正大的讨好，包括他隐忍又颇带愉悦的嘴角。

    祝愿的眼神剥离了重机右脸上的纱布，她仔细瞧了他几眼，心里那汪潭水便像有人在不停地用小石子飞水花儿了。

    敢情他这么好看的？

    祝愿捧着油纸袋儿没动。

    重机依然冲她抿嘴笑着。

    两个人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二成子出来。

    二成子揉着眼睛往祝愿这边走，他见祝愿看着重机发呆，他不由也站在了祝愿这边看起了重机。

    祝愿往二成子身上一靠，挽着他的胳膊小声道：“咱们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了……”

    二成子歪着头仔仔细细瞧了重机一会儿，这才慎重地点点头。

    “啊……所以才必须要毁了这张脸吧……我说呢，怎么那疮还能长到脸上去呢？这分明是刻意的哇！”祝愿的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惋惜。

    二成子颇为同意地点起了头。

    重机和尚双唇一松，露出了八颗排列的像音律一般美妙的上牙：“我记得姑娘的恩情呢！我满脸是疮的时候，是姑娘和祝兄弟把我背下牛头寺的，还是在地动的时候。”

    祝愿把手里的肉递给了二成子，她的视线依然粘在重机的脸上，重机不闪不躲不改色，任由祝愿这般看着。

    二成子转身去小火炉边上烤了，等烤上肉之后，他也又扭头看重机去了。

    祝愿轻轻抽了一口气。

    重机重新抿了双唇，他生怕祝愿再说什么她不能留他在这里的话。

    而下一刻，祝愿说的却是：“好多年不沉迷于一样东西了……这种感觉真的是老天在震耳欲聋地提醒着我，我这辈子没白活……”

    重机没听懂祝愿这句话，他忙问：“祝姑娘还是要赶我走吗？”

    祝愿裂嘴冲他笑笑：“不是，这下儿，恐怕要轮到你赶我走了。”

    “嗯？”重机明明是在问祝愿，可他的眉毛却是狡黠地挑了一下。

    祝愿没有捕捉到重机的小表情，她只转了身也往小火炉边儿上坐了，只叹道：“哇哇哇……这种又想要、又要不起的感觉真是又疯狂又绝望……”

    重机轻手轻脚的往院子里的石桌边上坐下了，他听着祝愿那兴奋中带着悉数无奈的语气，垂下了眼，没遮掩嘴角的笑意。

    直到早饭的时候余思也没起，祝大山与余二舅又喝了个不省人事，二成子也不会说话，这带着重机去医馆复诊的事儿便又落到了祝愿的头上。

    祝愿以为自己来的就已经够早了，不想等她带着重机和二成子到了医馆门口时，人家门口已然排了好长的队了。

    祝愿叹了口气，她拍拍二成子的肩膀道：“你在这儿看着这和尚，我去隔壁买两碗甜水，我估摸着，这队还得排上近半个时辰呢。”

    二成子点点头，乖巧地拉了重机的袖子。

    祝愿小跑着往不远处的甜水铺子那边去了，重机收回了望着祝愿的视线，他轻声对二成子道：“成兄弟，你不必拉着我，我又不会乱跑。”

    二成子冲重机点点头，却是没有松他的袖口。

    等祝愿提着两个小竹筒往回走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哟，这不是祝姑娘吗？大清早的在这儿排队呀？真是辛苦呢！”

    祝愿抬眼就对上了廖员外那只“长鼻猴”，她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廖员外的距离，而廖员外却是上前一步，眯逢起一双小眼睛上下扫视着祝愿，好像他面前的祝愿没穿衣裳似的。

    祝愿耐着几分性子问：“廖员外有事儿找我？”

    廖员外将十指交握，笑得更圆润了：“我与这医馆里的大夫可是至交好友，祝姑娘在这儿排什么队，我直接带祝姑娘进去就好了！”

    祝愿挑着眉笑了：“好呀。”

    听祝愿这般说，廖员外立刻喜笑颜开了，他忙欠了身子伸着手道：“祝姑娘这边儿请！”

    祝愿也扬起手臂冲那边的二成子招招手，二成子立刻拉着重机过来了。

    祝愿冲二成子和重机笑道：“廖员外说带咱们插个队。”

    二成子和重机一起看向了廖员外，廖员外依然笑着道：“是是是，两位这边儿请。”

    一行人从医馆的后门进了后院儿，不过进去了他们也要等——人家老大夫正在瞧每天开头那几个免费的病号儿呢。

    二成子带着重机在药架边等着，廖员外搓着手和祝愿搭话儿。

    “祝姑娘这个年纪还在外奔波，着实让人心疼呀。”廖员外这话儿说的还是很中听的。

    “出身低微，差事使然。”祝愿也客客气气的。

    “瞧着祝姑娘这年纪，只怕也奔波不了几年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未婚夫家那边要不好交待了。”廖员外又试探着。

    “我身上没婚约，江湖儿女，能吃饱饭就不错了。”祝愿自然知道廖员外要问什么。

    廖员外接着笑：“竟是这样……祝姑娘，小可颇有家私，还有良田千亩，愿同祝姑娘求个婚配，如此一来，祝姑娘便可安稳下来，不用再四处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