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终究是睡不安稳,天色微亮,就睁了眼。屋里凌乱着,东澜没来得及收拾。透过窗棂纸,屋外的人影踌躇着,来回踱着步,不知是要进还是不进。我绕过地上散乱的物件,走到窗前,他停下来,侧影投在窗纸上,熹微的晨光雕琢着眼前人的棱角,丝丝入扣,浮光掠影,青丝随风而起,落了一身,疲色都掩在光影里了,恍惚间,有雨丝落在窗纸上,落雨了。我想起浮鸾被烧那夜,他的眼睛。他是胆怯的,相比于怕鬼神,他更害怕若是哪一步做的不合那当权者的心意,自己那可有可无的性命。
宁愿装成豺狼,也不愿任人宰割。为什么我从来没问过父兄在外,留他一人在京,这是何等不尴不尬的地位?我忽然想起那几次三番悬在半空的手,我忽然想起那行藏原上渴望救赎的清澈双眸。他也曾,希望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把手放在那打湿的一方,轻轻摩挲,低声细语,生怕惊扰,“清易,昨日……非我本意。”
“进来吧,落雨了。”
推开门,脱下打湿的大氅,走进那两层罗帐,他低下身,一个个捡起那些物什儿,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合卺未开,结发未乱。“清易,最后再救我父兄一次吧,错不在我们。他们留我在京,也许就是为了今天。”未等我应声,他解开那缠在合卺上的红绳,一圈一圈。
天色在窗外一点点放晴,明亮,就像是钟凌驱车送我初来徐府那日的天色,流云形似游龙凰凤,在万丈光明里奔了那太阳而去,不在乎会不会灼烧殆尽。
天大亮时,东澜进屋掀开层层的红帐,看见我们二人,着实愣了一阵。
我们,找到同行者了。
赵离辰要去朝上了,我起身给他打点衣装。
“清易,以前……”他低声喃喃,眼底落了愧色。
我接过话来,“以前,只有你一人在这笼里苦斗,离辰,变天了。”
我瞧见他嘴角那一抹笑,清清落落。
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
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天教,长少年。
赵离辰走后,我又歇了些时候,才唤了东澜进来梳妆。
“姑娘,还去太子府上吗?”东澜在后给我梳着发,从铜镜里有意无意地瞧过来。我伸手从后扯过她的胳膊,拽在我身前,“你昨晚直接去给徐清衡报了信,是吧?”她依旧平静着,甚至有点不悦“这是我的本职。”
“他什么意见?”我松了手,落得无趣。
“二爷还是希望,姑娘有什么事尽量去徐府寻机会。二爷说,太子,不是……”她顿了一下,后悔多言。
“说下去。”
“太子,不是你们这小孩子心性能应付得了的。”
“他,便是我们应付得了的?”我看见东澜眼里的落寞,“等赵离辰下了朝,我与他一同去徐府。”
东澜急声,“二爷说的是,您去……”
“那你就告诉他,落了把柄的人是他,差点被漩涡吞噬的是他,心里心心念念拿我换平安的也是他,现在,他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看着东澜那副模样,我实在于心不忍,只是听命办事,我不该为难她。
终究还是一人来了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