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终有意义

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面

    我扶着他,从茶楼上一步步走下来,撑着他,回到德兴叔的马车上。想来这已经是我与他相距最近的一次了。

    “清易,再去找一次清衡,他一定会救赵离辰的。”

    他落言,我许久没有接话。他也不恼不急,宛若微风。

    他问,“清易,你见过穆沁吗?”温柔的语气,仿若是携了桃花,淌过萤石的溪流,畅若无物。

    我轻声答道,“没,一直没个机会。”

    他星辰一样的目光闪烁片刻,就闭了眼,“真可惜啊,她该是个多美的诗人啊。”仿佛看到了似的,微微笑着。

    自此再无一言,车到了他落塌的旅馆下,我轻轻贺喜,“你好好养病,过两天成婚,就能见到她了呀。”他没答话,脸上仍挂着那向往的笑容,“许玠?”我碰一碰,他就倒下去,像个易碎的瓷器,没了气息。

    德兴叔停了好久,意识到不对,掀开帘子看的时候,我还呆坐在位子上,看着倒下去的许玠,愣怔着。人的离开,就这么安静,悄无声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该是个多美的诗人。许玠,如果我也写诗,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他的倒下,也是皇帝最后一根稻草的离开。

    穿上素衣的他,不可亵渎。他还干干净净的,从来没有被污泥囚禁过。他,永远自由。

    那一日,来了很多人,穆沁也在。相貌勉强算得中等,远远比不上余殊温,但许玠说的没错,她是一个很美的诗人。我看着她站在许玠身侧,望着他失去血色的面庞落泪,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许玠,你呢?你看见她了吗?她为了什么在哭啊?即将得势却转眼就要被流放的穆家?大婚在即却阴阳两隔的如玉郎?

    许玠,我呢?我有资格去安慰她吗?

    忽然想起余殊温,她,只是倾尽所有爱错了人,还偏偏想要占有。

    连夜,我去了太元村,把许玠的死讯告知了她。

    她很平静,甚至很安静。

    她问,“丧事有没有我帮得上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算是答案。转身离开,听见她,笑了,苦涩,侵入喉口。

    第二日,我想送些许玠的物件儿带给她,算个念想,挑来挑去,拿了盒里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温”,我从没见许玠戴过。

    进了院里,把香囊放在正厅,人不在这儿,下人们也都走了。

    进到卧房,我看见地上散着被铰碎的嫁衣,娇艳欲滴。柳栏告诉过我,小姐们自小就开始做自己的嫁衣裳,所有的情愫和思念都一针针缝进去,这就是一辈子了,全数交给意中人,再无保留。

    我看见余殊温仰身躺在绣床上,着了一身白衣,安安静静的。她胸口插着一把红剪刀,血印染了白衣,如此刺目。

    那是心头血,最珍贵,最致命。

    妆镜前,放着她留下的诗。昨天下人们还在私下里说,余殊温每日都化了最好的妆,不为别的,只为了如果哪日许玠回来,他能看见最美的她。甚至,从来不奢望能回去做妾。

    “姑娘明知,那徐家小姐是在骗您。”

    “她肯骗,就是恩情了。”

    素白的宣纸上,落了墨,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慱慱兮。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

    奈何奈何,千秋造化,莫惩吾,再见汝。

    有幸见到素衣加身的你,看着你的憔悴,我已忧伤不能自抑。情愿与你合归一处,情愿和你共赴黄泉。可此生,命运如此荒唐,我只祈求,来世,不要再惩罚我见到你。

    我把香囊放在了她桌上,也算是彻底让他们断了牵绊,余殊温,也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在水佳人,偏偏,这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