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了疯，我知道，她在惩罚的根本不是我，是她自己，人在绝望边缘手握权力，便想把一切当作曾经的自己毁掉，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我突然可怜起她，权利的吉祥物，我的自由才是她的奢侈，我想让她停下来了，我很累了，这游戏玩够了。

    闭了眼舒服些，她遣人拿了冰水，劈头而下，身上的伤撕裂着，咆哮着，宛若千万条蛇穿身而入。她没笑得出来，这水似乎反而泼醒了她，她早就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了，“差不多了，今天到这儿吧。”她左右无力地看了看，把鞭子递出去，转过身去，说：“赵离辰斩首那天，我会押你去看。”

    我尽力发的声音大些，那声音像是撕裂的纱裙，竭力嘶哑，“公主年岁应与我相仿吧？如今就这般怨恨难抒，撑得过这一辈子吗？”

    她也累了，“我还不需要，你来和我共情。你呢？撑的过这两天吗？”

    我从半睁的眼里看见她走进无边的黑暗里，不自觉地扯上笑意，我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我自己的存在，生命之火冉冉而起，仿佛再次回到那个黑夜。

    这一次，我来当我的太阳。

    神经在绝望地边缘疯狂寻找着悬崖，松一口气，就想陷入沉睡，怎么可以，我还想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我还想亲眼看着那些人得偿所愿，作茧自缚，我啊，死不了的。常父也许还在等着，徐清衡也许已经安排好了我这一步棋，这样子，是没法找许玠的。至于，赵离辰，也许，我们还拥有一丝变数呢？

    硬撑着，就在这无望里，活下去……

    隐约听见了脚下的土地传来嘶吼，如此熟悉，原来，我脚下的地方关的就是赵离辰。

    濒死之际，回归野兽的本性，有东西在体内爆炸蔓延，那千百条蛇就想从我的体内自己游出去，我听着他的绝望，在黑夜里犹如挽歌，到头来，迎接死亡，就以这满身的残缺吗？你凭什么要求我正视人性，那么多人在黎明前死去，那么多人活下来，却发现从来就不存在太阳。你想靠着这些击溃我吗？

    痴心妄想。

    这世界是个笑话，却妄想杀害我的灵魂。它永远炙热，不可侵犯，不可玷污，它永远光亮，这黑暗的周遭，我自己点燃。

    两天，很多话在脑海里一再浮现，当痛楚感同身受，我才知道什么叫好不了的伤，我才看见唐梓凉哭干的泪，我才知道，所有人都在沉默里呼救。人人自渡不可，便全心全意，要毁了对方的船。

    不止这么想了多久，那紧锁的门终于打开，微弱的烛光闪烁着最后的宣告，

    “我们，一同观赏这生命最后的悲壮。”

    宋安澜解开绳索，疲乏的样子，大抵哭过，我晃一晃倒在她身上，体温传上来，温暖细柔，她愣一下，我轻言：“何苦自囚？错不在你。”她搂上我，撑不住的伪装散下来，埋在我肩上，轻轻哭泣，我听见她很小的声音，“钟大人也不愿的……我啊，是有心上人的。我啊，在父皇眼里只是个贵重的赏赐，不可脱的枷锁，锢住了钟大人，彼此摧折。”

    “钟凌是个好人。”我说。

    她笑着哭去哭了笑，“可他并非良人。去求谁，葆我天真，给我一刻安宁，哪怕毁灭，在所不惜。”

    我推开她，跪下去，她惊异地狂笑，如同穿了锦衣的恶鬼，“你想，求我？”

    沾满了污血的手，弄脏了衣摆，她也不管，一步步逼近我，“你是在，求我？”

    “只一件，能不能别让赵离辰，看见我。”

    “好。我也能，救赎别人一次。”她闭上眼，向后仰了头，“荣幸。”

    已经是，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