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普生坐在地上，双眼呆滞的望着这一切。

    “好狠的手段。”陈长安叹道。

    “不仅震慑了水州，也让其余地域的不知情者以为水州不是太平之地，知情者也不敢再来水州。”

    这不是阎罗殿的作为，高手往往都是讲究一招毙命，而这些尸体均都受了不止一次外伤。

    陈长安推测，应当是依附听命于阎罗殿的杀手组织或者贼匪所为。

    尸海的最前方，悬挂着小蝶头颅的铁枪被插在土坡之上，显得异常醒目，而她赤裸的身体像垃圾一般被丢弃在一旁。

    “我去为他们收尸。”张普生语气平淡，说罢，便向山丘下奔去。

    “唉。”陈长安闭上双眼轻轻叹出一口气，旋即对小海说道：“我们该走了，去把你师弟带回来吧。”

    “嗯。”小海木然应了一声。

    待到小海来到张普生身旁，他正在用针线将小蝶的头颅缝合，赤裸的躯体，也被披上衣物。

    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小海腹里翻云倒海，险些吐出来，而张普生却双目无神的拿起他们平时缝补衣物的针线，静静地缝合着小蝶残缺的尸体。

    “普生，我们该走了。”小海轻声道。

    张普生没有说话，只是这般安静地做着手中的事。

    小海伸手轻抚在张普生肩膀上。

    “蛊族人应该还留在水州，太危险了。”

    张普生抬起头，看着小海，双眼空空的道：“小海，我想为他们收尸。”

    “江湫公主会派人来为他们收尸的，我们走吧。”

    “你说小蝶死了，她知道后该有多伤心啊。”

    小蝶的头颅已经被张普生缝好，可他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普生，我们该走了。”师兄弟二人听见了师傅的声音，语气中带有一丝严厉。

    见张普生二人迟迟没有动身，陈长安也从山丘上下来。

    “我要为他们收尸。”张普生语气有些坚决。

    “小海，把他拖走！”陈长安发号施令。

    “是，师傅。”小海应后，便搀扶着张普生，欲要将他抬起。

    “不！我要为他们收尸！”张普生挣脱开小海。

    张普生很少抗逆陈长安，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如此执意要为难民收尸。

    小海狠了心，用力抱紧张普生，想要把他提起。

    可怀里的师弟，力气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大了，张普生扭转着身体，一次次挣脱小海。

    陈长安微微皱眉，抬手聚力点了张普生穴位。

    “师傅，我们为他们收尸吧!”无法动弹的张普生不甘喊道。

    “小海，抬着他，我们快走！”陈长安似乎听见水州官兵正浩浩荡荡的往落鳐镇赶来。

    “我们为他们收尸吧……我们为他们收尸吧……”

    小海背上，张普生口中喃喃道。

    片刻，便不见三人踪影。

    小蝶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原本怒目圆睁的双眼被张普生抚平。

    而在她身旁的空地上，方才师徒三人所在的位置上，一枚小小的玉令也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这是嫣然给张普生做的那只天师玉令，方才张普生与小海扭转时，这枚玉令从张普生身上悄悄滑落，而玉令的背面，纹刻着繁体的“张普生”两个大字。

    ……

    通往中原地域阎罗殿地下城的一道崎岖山路上，一辆黑身马车急速飞驰着。

    驾车人全身被黑袍遮掩，但还是能从轮廓看出此人身材很是魁梧。

    驾车人正是霸山。

    “你小子好些没？压制住南明离火了吗？”霸山微微转头向着车中张启问道。

    “三天了，已经无碍了。”张启双掌来回运转，收了功。

    “内力不足就先别用什么业火，走火入魔了吧！”

    那只浑身雪白的强壮海东青与张启他们前往水州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跟在马车旁，张启早就从车窗外发现了它。

    正是千面狐狸那只。

    “那日真是多谢霸山殿主了，曲女殿主呢？她不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曲女为你殿后呢，这次以暴露你蛊子身份脱险，返回时难免被人盯上。她带着教徒走原本指定的路线回去。”

    得知这条路线上只有他们两人后，张启眼珠子一转。

    “真是有劳两位殿主了。”

    “你小子真没事了吧？”

    “嗯。”

    “那就自己驾车，我还有些事……过了这座山你就自己驾车回去吧，离长安京也不远了。”

    “霸山殿主尽管去忙。”

    张启心中一喜，他正发愁怎么找理由单独出行一会儿。

    早在出来前就与慕容白羽计划好此次出行，有机会要见千面狐狸一面沟通情报。

    眼看就要翻过这座山，霸山招呼张启来牵起马缰。

    “你小子快些回去，别出什么岔子!”霸山最后叮嘱一句，旋即翻身跳下马车。

    望着霸山的身影越来越远，张启轻哼一声喃喃自语道。

    “你这老魔徒还能有什么事？不知今晚又醉倒在哪座小城中的哪个窑子里。”

    张启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在心里理了一遍，除了与江湫比武时不受控制走火入魔外，一切都还在计划之内。

    张启瞥了一眼从霸山走后便飞行的越来越低的海东青，最后，海东青与他并肩同行。

    张启在下一个转弯前猛拉马缰。

    黑马颤声一叫，旋即马车翻下山崖……

    清泉瀑布后的洞穴中，恶鬼面具躺在黑袍之上。

    洞池中，赤裸身体的张启望着池中倒影那张俊俏的脸，越发的不像是自己的。

    张启向洞池黑暗中问道。

    “他们现在往哪走？”

    千面狐狸的声音传来。

    “血蛊图上显示，他们又跑回中原北部了。”

    “你又见过他了？”张启又问。

    “公子武试时，我就站在他们后几排。”千面狐狸得意道。

    “没被那天师发现吧？”

    “放心，我闭息而且又换了张脸。”

    “不可大意，那耳顺之年的老者可是天师府一等一的高手，实力绝不在慕容白羽之下。”

    “知道了。”千面狐狸有些不耐烦。

    “你与慕容大人下一步打算怎办？”这回是千面狐狸发问。

    “给那蛊子送个女人。”

    千面狐狸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

    “你觉得，那天师会留下来历不明的人？”

    “这你便不用操心了，我们自然是有办法。”

    “行了，那我走了，记得替我向慕容大人问好。”

    “嗯。”

    千面狐狸的身影逐渐远去，张启望着池中倒影，抚摸着自己那张脸。

    银川般瀑布哗啦哗啦重重落下，挡住了洞池，噼里啪啦的落水声更是掩盖了张启不甘的嘶吼、悲泣。

    ……

    “公主，您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皇宫里，凤扬阁外侍女端着菜碟轻声问道。

    殿内，江湫靠在床榻旁，双眼空洞无声，气息比起公子武试时身受内伤还要憔悴。

    “公主，饭菜我就放在门口了，您一定记得吃呀！”

    江湫空空的望着前方，没有回答。

    “对了，这是小…小蝶随身携带的遗物。”侍女放低了声音：“我一并放在门口了。”

    “公…唉…”侍女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有再开口。

    江湫听到最后一句话，努力撑起身子，由于心情低沉不想动弹，她只觉得浑身酸痛，可这些疼痛比起那些牺牲的水州将士、惨死的难民又算什么呢？

    江湫缓缓挪动身体到门前，推开后把粉色的布袋子扯了进去。

    江湫缓缓打开，将那些首饰捧在胸前，泪水再一次止不住的流下。

    小蝶比江湫大五岁，在她五岁那年小蝶入了凤扬阁，做了贴身侍女。江湫十岁那年，小蝶又与她一同进入鲲鹏教修行。

    两人虽然是主仆关系，但私下情同姐妹。

    这些遗物首饰，大多是江湫买给小蝶的。

    过往的美好回忆从江湫脑海中划过，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的落下。

    落鳐镇的事情传到烟扬都后，虽然江乘玉极力阻止江湫前往现场，害怕引起江湫内伤加重，但江湫还是打探到了小蝶的死状。

    虽然缝合小蝶头颅的好心人毫无消息，但江湫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无意中，江湫在小蝶的遗物中摸到了一只白玉，那是不属于他们水州的成色。

    难道小蝶在这世上还有亲人？江湫不禁自问，但下一秒这总猜想便飘散如烟。小蝶的身世她再清楚不过。

    江湫拇指抚拭着白玉，感受到三个繁体字纹路。

    她顿时猜到了小蝶的头颅是被谁缝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