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的江湖

第十二章

    送嫁的高强见了县太爷一行人,心中暗暗叫了声苦,与同来的五位兄弟交换了眼神,准备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溜走,无奈那帮兵丁个个睁大眼睛紧盯着他们,他们相互间多说一句话都不能。

    高玲是不知道这一切的,蒙着红盖头,一直拜了天地,安心入洞房了。

    公冶长治出来敬酒。他一把拉着高强来到公冶长福前,热情地介绍:“大哥,这是我族里的兄弟长福。长福,这是高玲的大哥高强。以后咱们就都是亲戚了。”

    公冶长福瞥了一眼高强脸上的疤,目光一冷,问:“高大哥这脸上的疤……”

    高强一抹脸,镇定地说:“那年遇到了一个熊瞎子,挠的!老子也没有让它好过,熊掌进了肚子啦!”说着拍了拍肚子哈哈一笑。

    长福觉得那更像是刀疤,但瞅着一旁咧着嘴傻乐的长治,咽下了到嘴的疑问,举起酒杯说:“了不起!是个汉子,来,我敬你一杯。”

    高强推开了长福的酒杯,大声说:“长福兄弟,我一看你就很合眼缘,咱山里人喝酒不用这小盅,咱是用海碗的。山炮,拿个碗来!”

    很快就有一个人递来两个碗,长治拎起地上的酒坛,高兴地说:“我来给你们倒酒!”

    长福有心拒绝,但瞧着长治那喜欢劲,便放下心来,咚咚咚地喝下了一海碗,顿时觉得晕晕乎乎,天旋地转,手足无力,跌坐在凳子上,心中升起一个想法:失了童子身,果然不妙。

    突然听得有人大喊一声:“杀!”十来个兵丁立时凶神恶煞地拔刀直朝高强几人冲来。厅里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打杀声,刀剑声,碗碟声……让人胆战心惊。

    高强反应极快,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手腕用力,舞动起来,长鞭如灵蛇出洞,专挑兵丁们的手上招呼,啪啪响声伴随着兵丁们哇哇的叫喊,手中武器皆抛在地上。他边打边喊:“狗官!今日是我妹妹的大喜之日,我不想杀人!快放我等走。”

    那厢高玲早听到了动静冲了出来,一身大红嫁衣红得戳人的眼,她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钢刀,恨恨地说:“好啊!公冶长治,我真是小瞧了你!”她抬手运劲,将刀远远地掷向傻站着的公冶长治,来来见状不妙,提着一口气,飞身上前,左手食指与中指一捏,稳稳地接住了刀,掷在地上。

    “哈!我还忘了,还有你,公冶长福!”高玲旋风般冲到公冶长福面前,手边没有兵器,情急之下,举起凳子便砸,来来和赶来的夫人同时喊:“住手!”

    高玲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将凳子结结实实地砸在公冶长福的头上,一缕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公冶长福暗自运气,但无奈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一身的修为如化了一缕轻烟,散得无影无踪,且全身乏力,连坐都坐不住了,心中确定是着了道了,喘着粗气问:“你们……你们给……给我……吃了什么?”

    高玲冷笑道:“十香软筋散,西老邪来了,当然要用好东西招待。可万万没想到你引来了狗官,我真是高看你了。”

    此时,门外喊声大作,带头一人吼道:“狗官,我杀了你!”挥刀便往县令处边跑边砍去,夫人吓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高玲见到来人,激动地喊:“三当家的,你来了!”

    那人哈哈一笑:“大当家的好计谋,就怕今日有变,安排我们兄弟在村外接应。哼,今日既然碰到了狗官,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那边厢县尉护着县官连连后退,躲入了一间空屋,那些土匪们全涌在门口,刀劈斧凿,眼瞅着就要破门而入。来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救县令,却见呼啦啦冲进了一大群兵丁,少说也要几十人,将整个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为首一人高喊:“官府剿匪,无关人等自行躲避,刀枪无眼!”

    高强一见来人吃惊地问:“你不是泰县的吗?”

    来人冷笑道:“外面还有江阴县的呢,这次你们是插翅难逃了。”

    高强心中了然,这是调集了周边县的兵力一起来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今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手上的长鞭便慢了几分,一个不留神,让一名兵丁近了身,后背着了一刀,鲜血立刻染红了新衣服。

    高玲哭花了脸上的妆,一把扯掉了头面首饰,大哭道:“大哥,我对不起你。”又转身寻人,一眼看见吓傻了的公冶长治,拎到长福前,摔在地上:“公冶长治,公冶长福,我要你们一起陪葬!”

    长治仿佛是吓傻了,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似的,一直诺诺地说:“成亲啊,成亲啊。”

    长福费力地说:“高玲……我们……都被算计了!你们……唉,如果不迷倒我……我还可以……可以救你们出……出去,保你……你们性命,现在,唉!”

    高玲瞧着晕过去的小姐和直打哆嗦的来来,心中也渐渐理出了头绪,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捡了把刀转身杀起兵丁来。

    好好的一场婚礼,喜庆的大院,顿时化作了修罗场,鲜血洒在了墙上,柱子上,已然分不清哪里是红布哪里是鲜血,地上的血液和一些不知名的液体混成一团,淌了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有人在呻吟,有人则一直安静。直杀得天色暗下来,月亮升起来了,直杀得太阳也出来了,这漫长的一夜才终于结束。

    当一切归于平静,县尉扶着县令颤抖着走了出来,衣袍下半段有奇怪的液体。二人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高强等人,满是泪痕的脸上抑制不住地笑了。

    公冶长福终于熬到了药效退去,挣扎着坐起来,却见长治背对着他定定地跪着,一动不动。长福吃力地挪过去,只见高玲已死在长治面前,怒目圆睁,死不瞑目,一身红嫁衣脏兮兮皱巴巴,一只手已断,断口可见白花花的骨头和卷曲的肌肉,腿骨应该也是断的,两条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分布在地上,最严重的伤应该在头颈处,头与脖子只有一层皮相连接,堪堪要掉。

    长福摇了摇长治:“长治哥!”

    长治转过身,带动着脸再转过来,愣愣地看着长福,一句话也没有,眼神空洞得可怕。

    长福拍了拍长治的脸,吓坏了:“长治哥,你别吓我,醒醒!”

    长治仿佛这才看见面前的长福,扯着嘴角,挤出个笑:“长福,玲子在喊我。”说着,“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砰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长福知道,他是心脉俱断而死,是吓死的,气死的,心痛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