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的江湖

第六十四章

    赵二和李胡就那么愣愣地看着那人,那人也呆呆地看着他们。良久,那人问道:“被咬了?”

    李胡怔怔地摇了摇头,说道:“没。狗和蚊子都没有。”

    那人嘻嘻一笑:“那我就不用大榔头打你们啦。”说罢,又笑着唱着不成调的歌跑远了。

    赵二和李胡觉得此处到处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抱着肩膀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他们抱着肩目送那怪人离去,再看看四周,心里越发害怕起来。说来也怪,此时应该才是寅时三刻,整个天都暗下来了,加之城里没有人,真是有说不尽的萧条,好像天地间挂了一道巨大的黄纱帘子,看什么都是鬼气森森。

    赵二甩甩头,把那些不好的感觉甩掉,用力地拍门道:“小二,店家,开门!吃饭和打尖呢。”

    没有人来应答。

    李胡推了他一下,自己上前轻轻敲门,说:“有人吗?我们从宿州赶过来,刚进城,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请开下门吧。”

    等了一会,门里还是没有声音。赵二抬了抬眉,刚想刺李胡两句,李胡却抬手掩唇,轻轻“嘘”了一声,二人侧耳倾听,门里有很轻很轻的开门声。

    门轻轻开了一条小缝,一眉眼活络的小伙计探出半个脑袋将门外二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问:“被咬了吗?”

    赵二赶快答:“没被什么咬。狗和蚊子都没有咬我们。”

    小伙计朝二人的脸上细细瞧了瞧,将门略开大了些,探出半个身子往街外看了看,语速极快地说道:“快进来!”

    二人被他的紧张所感染,也有了点莫名的慌张,依言快速挤了进来,进屋一看,偌大的大堂里空无一人,桌子凳子堆得好好,看起来已经不营业好一段时间了。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愁眉苦脸的老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掌柜。

    小伙计转头对掌柜说:“他二人神智清醒,说话清楚,脸色也还算正常,应该是正常的。”

    掌柜的这才走近,行一礼说:“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赵二问道:“打听一下啊,你们这城发生什么事了?这才寅时怎么街上就没有人了?”

    李胡忙补充:“也不是没有人,刚刚不还遇到了一个唱歌的疯子?还有,你们老问被咬不被咬?城里难不成有老虎?”

    掌柜的听到这里,竟老泪纵横,抬起袖子擦了擦泪,哭道:“你们所说的唱歌的疯子是我家少东家!”

    旁边的小伙计也凑上来说:“少东家和主母一个月前到小店来巡视。噢,我家东家家大业大,咱这只是分号。就在半个月前,城里出了变故。据说是有人夜行时遇到一老太太,力大无穷,逮住人便咬人脖颈,吮人鲜血,费了好大气力才挣脱开来逃回家中,先是浑身无力,不到半日便肤色发暗,如破烂树皮,眼神涣散,且失了神智,见人便咬,甚至鸡狗亦难逃噩运。如被咬,也将变成个咬人嗜血的怪物。才几天已有好几人着了道,因此吓得人人自危,天黑后便不敢出门。那日,小店少东家访友回家晚了,亦遇到了那个老太太,还好身边带了五六个小厮,众人合力将少东家救了回家,其中一个小厮却……却着了道,回家后没多久便发起狂来,四处咬人。少东家被吓坏了,情急下找到一把大榔头往那小厮头顶砸去,那发狂的小厮头都被砸烂了,却也终于死透了,不再咬人。而我们少东家,却,却……唉,成日拿了把大榔头在外面晃,现在街上也就只有他了。”

    掌柜的听到这里,哭得更厉害了,说:“我们少东家人很好,主母待我们这些下人也和善,不成想到了我们河南府分店,竟遇着这样的事!主母托了好多人出去帮寻,少东家仿佛长了本事,却怎么也捉不住。听闻主母急得已三四天没有睡了。”

    赵二和李胡听了也唏嘘不已。

    楼上突然传来一妇人声音:“冯掌柜,是找到少爷了吗?”众人抬头向上看去,见一四旬妇人面色焦虑地出现在楼梯口,身旁相扶的一众丫鬟亦是一脸期待。那妇人保养得宜,看上去十分年轻,果然如掌柜的所言,面目和善,还颇具英气,看起来不是个寻常的妇人。但此刻却神色焦虑。

    妇人见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叹了口气道:“给这两孩子弄口吃的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谁不是爹娘手里的宝贝呢?”言罢便又转身离去了。

    赵二和李胡吃饱后,来到后院的客房休息。

    屋外寒风呼啸,室内的蜡烛也摇曳非常,更趁得更深露重,心神不宁。

    赵二盯着窗外出了会神,倒吸了口凉气道:“也真是怪了啊,这都三月天了,怎么还像是冬日里,而且有股透到骨头里的阴冷,真是让人不爽得厉害。”

    李胡原本正在打坐,闻言睁开眼睛,盯着烛火走了会神,说:“走!我们出去看看。”

    赵二吃了一惊:“现在?外面都没人了。”

    “正是因为没有人,我们得出去会会那个老太太。”

    李胡说完推门而出,赵二忙跟上。

    成贵坐在灶间烧火,盯着火苗走神,锅里的菜粥已熟,飘出阵阵香味,但他却一点味口也没有。他心里有件大事,一件关于他老娘的大事,却无人能说,也无人敢与之说。

    成贵盛了一碗菜粥端到东厢房门口,屋里很黑,借着月光,他看见老娘正躺在躺椅上,轻轻地摇摆。娘还活着。他心里暗暗想。但很快他心里又升起一个想法:那活着的是娘吗?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去除,但没有成功。

    成贵看着熟悉的东厢房,心里的恐惧似屋后阴暗处的青苔,腻而恶心。他劝自己迈左脚,左脚没有理他;他又劝自己迈右脚,右脚亦未动。他叹了口气。

    屋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成贵,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