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上面详尽地记录了大理寺大夫讯问涉案人员的来龙去脉。记录者逻辑清晰，字迹工整，笔法苍劲有力，姜霓翻阅起来很是方便。

    因为事发突然，所有涉案将士其实也只不过是有些路过见闻，没有关注石库内的变化。根据证词来看，应该没有人扯谎，直至两个守卫跑路，大家都没有发现异常。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盗窃。”门口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姜霓想起赵启说过门口有个人候着。

    “烦请门外的小哥进来。”

    一个身量纤瘦、面色泛白的书生进门，带入屋内一袭墨香。“小生宋吉，清河县举人，此来东都赴考，现下借住在崔将军府上。”

    “你刚说的结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盗窃，何以见得？”姜霓也认同这个看法，但是想再听一下这个书生的脉络。

    “按军中纪法，石库的守卫每次换班时，当值和下值的四个守卫要同时打开石库门，检查军饷数额。如有异常，一定会被发现，所以这批军饷应该是一次被运走的。”

    “如此说来，当日为什么只有那两个守卫逃走？”姜霓合上案卷。

    “因为那两个守卫清晨来的时候，值夜的两个守卫已经回去休息。早上的两个守卫自然是以为交接班玩忽职守导致出了问题，不敢上报，为了保命出逃。”宋吉越说越兴奋，“据小生观察，御卫军营有不少像他们这样，下一班的还没来，上一班看差不多到点了就先回去休息。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天子脚下，皇家军营，怎么也不会有贼敢来罢。”

    姜霓点点头，示意宋吉继续讲下去。

    “综上所述，很显然盗窃军饷之人必然是军营内部人员，知晓守卫换班这种偷奸耍滑的小技俩。并且，他在军营里还有一个可以去各部都畅通无阻的身份！”

    姜霓起身应答，“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即便守卫偷懒，可这个人也要多日观察来预判石库无人看管的时间。并且，要将这么多白银运出军营，起码要是两个车轮的大车。”

    宋吉拿起赵将军桌上的沙漏，将它倒放过来。“要在一刻钟到两刻钟之间将所有白银搬出来，这起码也得四个人，这还不算从这里到军营门口的路程。”

    沙漏一丝一丝地从最细处往下漏着，宋吉摇了摇头，“可惜，大理寺早查了军营门口的进出记录，没有这么大的马车或者架子车出去，更没有多个人一起驾车出去的记录。”

    “也许，他们有一个可以中转的地方呢？”姜霓上一世关于军饷失窃案，也只是在昏君身边略听过几句什么“监守自盗”的字眼，想必盗军饷的窃贼就出在军营之中。

    “是军营的炊房，他们推着大架子车到各处都不会让人生疑，况且现在天气尚冷，所有的饭食他们都会拿褥子盖起来，旁人也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姜霓认真分析。

    宋吉也觉得姜霓说的不无道理，两人一拍即合，打算从军营的炊房开始调查。

    宋吉在炊房问话，姜霓坐在马车里等，她眼看着远处训练的御卫军，红缨枪甩得七歪八扭，坐在看台乘凉的好几个教头都是大腹便便，丝毫看不出训练过的痕迹。

    姜霓只觉得辣眼睛，随即把头扭到另一边。另一边扎帐圈里却有一个二十来人的方阵，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喊起口号来也是铿锵有力。

    寿安宫内，太后娘娘手里拿了些鱼食扔到一个平静的绿潭中，鱼食刚入潭中，便有一窝蜂的锦鲤冲出来争抢。

    “你看，有几条锦鲤都已经吃的如此肥硕，竟还要争抢食物，真是贪心。”

    赵启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嘴巴一张一合，那架势好像根本不在乎吞进去的是什么，只想着先抢到肚子里再说。

    “娘娘，您有何吩咐?”

    “叫乌云来，帮哀家抓几条肥鱼吃。”

    另一边，回春堂里咳嗽声不断，现下正是春寒之际，老人孩童易得咳疾，柜台三个抓药的师傅忙的直打转。

    姜霓和宋吉方才到炊房李大壮家里找人，事发之后他便请了假，形迹颇为可疑。他家里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俩人费了好大劲才在老太太那问到，李大壮前脚刚去回春堂抓药。

    宋吉也没见过李大壮，只好大喊一声，“李大壮！”

    果然有一人影飞快闪过，姜霓和宋吉去追到后堂，两个药童在院子里碾药。

    姜霓速速问道，“方才可否见过一男子经过？”只见两个药童都齐刷刷地指着西侧门。

    宋吉正要前去追人，姜霓一把拉住宋吉，“慢着！”

    姜霓往一个草垛走去，宋吉看到有一个衣角落在外面，上前将草垛扒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一个厨子，心思居然如此缜密。”姜霓不由得感叹。

    两个人再往后门外去，早就没有任何人影了。

    姜霓和宋吉抓了些止咳药，打算回李大壮家守株待兔。到了李大壮家，宋吉本想找个药罐熬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

    姜霓坐在李大壮他娘的床边，给他娘掖了掖被子，这被子又薄又硬，水蓝色的被面早就被屋里烧火的烟灰熏成深灰色。

    “大娘，你们家药罐在哪？”姜霓提高嗓音问。

    “罐？罐……罐在床下。”大娘牙口不全，冷得直哆嗦，连舌头也捋不直。

    宋吉闻言弯腰到床下去找，确有一个深色的罐子。宋吉赶紧把罐子拿出来，掀开盖子，忽闻一股恶臭从罐子里传出，宋吉一松手，罐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瓦片碎了一地，一些刺鼻的液体流淌在地上。

    “额，这个应该是大娘的尿罐吧。”姜霓赶紧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还从外面的水缸里打了些水清洗地面。

    宋吉到外面净了好几遍手，没有药罐，他只好在灶火大铁锅里熬药。两人好不容易收拾好残局，没想到姜霓和宋吉一番分析，各种运筹帷幄，到现在连个厨子李大壮都找不到。

    姜霓给大娘喂过药后，大娘咳嗽的症状有所减少，两人忙活半天又累又饿，姜霓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疙瘩，让宋吉到前面街上买些吃食。

    宋吉不肯收姜霓的银子，两人正在推诿客气，床上的大娘突然张口：“我，我……我儿，回来……了。“

    两人顺着大娘的目光看去，一个黑瘦黑瘦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