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田厚土

第十二章、两小无猜

    分到地,大伙儿心思都放在地上,开始精心侍弄起来。三栓也想侍弄,但不知道如何插手。

    老憨在街上遇到他,说,“三栓,人家都开始整地了,明天我领着你干”,三栓很是感激,一再说谢谢、谢谢。他头也没有回,手叉在背后,悠悠地走开。

    这天一大早,三栓来到地里,老憨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他先用铁锨培起一条土埂示范给三栓看,“现在正是点种春玉米的时候,过了这个节气就白搭了,”边说着,他起身,擦擦汗,又埋头用铁锨熟练地培土。每家地里要培起若干地陇梗,有了地垄梗,就方便浇地和点种。

    “年轻人一学就会,你自己照这个样干吧。以后有用我的地方,就只管说,我没有本事,干庄稼活还行”。

    三栓按照老憨示范的样子干起来。

    “傻根,想啥哪?”突然传来女性特有的轻柔、脆生的声音,三栓回头一看,发现王燕在自己附近的地里干活。

    “你也在这里干活”,虽然没有过去看到她时的激动,但还是有点紧张,毕竟她在三栓心里装了好几年。

    王燕小名叫燕子,和三栓是同岁,住在一条街里,她住街的一头,他住街的另一头。从小学到高中他们都是同班同学,虽然很少说话,但彼此又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彼此的脚步声,甚至呼吸声。

    燕子长得并不漂亮,曾经给三栓带来异样的感觉,他为她勃发过冲动和激情,产生过羞涩和紧张。

    这种复杂的感情,陪伴着三栓上了高中才逐渐淡化。直到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燕子退学回家,这种感觉才真正消失,失却了年少的懵懂和青涩。

    上初中的时候,燕子的影子始终在三栓脑海里浮现,想见到,又怕见到。只能在自己的空间里偷偷想着,在毫无经验的情景下大胆的设想着,幻想着一种奇遇,一种浪漫,但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坚强的勇气付诸实施,一再的谋划,一再地放弃,一再的遗憾。

    每天早上上学时,他总是穿戴整齐地早走一会,在街里徘徊,等燕子出现后,或者在后边默默跟着,或者紧走几步擦肩而过,然后一起到学校,为的就是见她一面。如果燕子请假,几天不见面,心里就空落落的。但见面了,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唯恐看出自己的心事。每天被这种莫须有的感情折磨着。

    三栓学习很好,但家庭困难,买个纸笔都的用鸡蛋去村里小卖铺里换。虽然喜欢燕子,但又怕看不起自己,担心接触深了让自己难堪。燕子的爸爸木生在村里当会计,她在农村就是干部子女了,处处有优越感。她欣赏三栓,喜欢他的聪明好学,而且总是想办法接近他,三栓在她心里逐渐占据很大空间,但又感觉他那是么冷淡,比女孩还腼腆,心里埋怨他太傻。

    在学校的时候,为了接近三栓,她让爸爸给老师求情,又给三栓的同桌送了一个本子,才如愿以偿地调到和三栓一张桌子上。

    他渴望燕子和自己在一起,但又不想表达出很喜欢的样子,有点多此一举、装模作样地用小刀把课桌一分为二,在两个人之间划了一道杠,算是界限吧,强调谁也不允许越过。

    这可把燕子给气哭了,她在那条杠的中间用钢笔写了一个“恨”字,恨字竖心旁的竖杠恰恰在那条线上,三栓气得咋呼,“你乱写字,还把半边字写到我这边”。

    “笨死你,知道啥意思吗?”燕子杏眼瞪着他说。

    “你说,你说,”三栓鼓足勇气用胳膊肘子顶着她。

    “你的胳膊过界了”,燕子推搡着,两个人顶过来、搡过去,像两军交战,斗了几个来回,还是燕子大气,“不和你一样了,告诉你,知道为啥这么写吗?”燕子没有等他答话,继续说:“用你画的竖线当做恨字的竖杠,恨字竖心旁在我这边,说明我心里恨你,你那边是艮,就是良心的良字去一个点,是告诉你,你没有一点良心”。

    “哈哈,哈哈,”三栓抚着头皮,说,“才女,才女,我咋没有发现你有才呢?”

    “哎呀!别看不起人,好不好”燕子撅起了小嘴。

    因课桌界限之争演绎出许多故事,有的成了小仇人,就是见面不说话的那种;有的成了好朋友;有的发展成恋爱关系。三栓和燕子就是从边界之争开始亲密起来,无非就是不吵架了,偶尔燕子给他买个本子、钢笔啥的,三栓帮助她写作业,仅此而已,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上高中。

    燕子穿着绿色的方格短袖,留起了长发,皮肤比上学的时候黑了点,显得更加俊俏了。

    “大学生,这次考试咋样?”燕子大方地走到三栓这边,把铁锨横放着,坐在铁锨柄上和三栓说话。

    “感觉考得不错”,三栓仍站着,他希望跟燕子坐在一块,但又没有这个勇气,。

    “你是咱村学习最好的,我就看好你”。

    “凭我的家庭情况,复读是不会的,考不上,就种地”。

    “你能考上,就是真考不上,明年再复读,很多都是复读一年考上的”。

    “难啊,上学就花钱,谁给钱啊?”

    “哎!”燕子低下头叹了口气,发丝遮盖住了脸庞。

    “在农村也不错,有兄弟爷们帮忙,利用学到的知识科学种田,也会成功的”。

    “你种地屈才,咱不种地”。

    三栓心里一热乎,特别是这个“咱”字,瞬间拉近了与燕子之间的距离。

    “燕子,别光玩,干活吧!”燕子的妈妈在喊她。

    燕子一扭头,朝妈妈的方向喊了一句,“知道了”。起身把铁锨提起来,边挪动着走,边小声说,“听说今晚咱村里放映电影”。

    其实村里大喇叭早已经通知了,三栓应声说,“俺不去看了,俺家有串门的”。

    燕子头也不回,跨过几步,来到自己的那方地上忙乎起来。

    “啧啧,两个大学生咋不聊了,哈哈”,二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哈着腰,拍着手,对着三栓跳跃着。他仿佛有一种疾病,像是抽风,又像是脑血栓后遗症,总是重复一个动作,哈腰、点头、拍手,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的招牌。

    三栓没有搭理他,仍然埋头干活,只是远远地听到燕子对着二狗,“呸呸!呸呸!”,这是她表达气愤的独特方式。二狗感觉没趣,搭讪着走开了。

    三栓感觉老少爷们都很好,就是二狗最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