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栓干了一个月，预支了1000元钱寄回家。临来前桂花嘱咐他，等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先预支点工钱，家里要买化肥，小麦要浇返青水。这可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留下吃的，还能卖几千斤。

    天刚过晌，村里电工通知桂花，晚上轮到她家浇地了。桂花讨厌晚上浇地，黑灯瞎火的，瞻前顾不后。二栓在家的时候，她就是照看下垄沟，堵口子等重活都是二栓干。

    吃过午饭，她就开始准备。先把尿素和氮肥掺和好，又买了一支手电筒，把二栓穿过的一双皮靴拿出来。然后，开着三轮车把化肥运到地头，用一个脸盆盛上化肥，一盆一盆地洒在麦地里，一会浇地来水了，化肥随着水渗透到地下。

    撒完化肥，看着邻居还没有浇完，她收拾好工具，坐在地头等着，也顺便歇息歇息。

    每当她闲下来的时候，总是翻看一下手机。自从她有了手机，二栓每天都要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特别是晚上，在电话里聊个没够。桂花也曾打趣地说，“你天天打电话，干活挣得钱都交电话费了”。其实，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甜滋滋的，如果一天没有电话，她就胡思乱想，惦记着二栓做什么哪？为什么没有来电话？会不会有病了？等等，她想得很累，忍不住把电话打过去，听到二栓的声音，心里才踏实。

    她翻开手机，看到四五个未接电话。立即给二栓电话振一下。他们有约定，桂花想打电话了，要通不说话，等二栓要过来。

    “桂花，刚才给你要电话，咋没有接啊？”二栓的声音有些急促。

    “俺在地里等着浇地，刚才撒化肥了”。

    “晚上浇地你忙过来了吗？要不咱别浇了，等白天再浇”。

    “这次浇不了，这遍地浇完要半个月，到时候人家麦子都长高了”。

    “找个人帮忙吧”。

    “找你哪家二哥，男人都出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娘们，老人和孩子”。

    两个人在电话叽里咕噜地聊了一通，一直到邻居喊她说改垄沟浇地，才挂了电话。

    麦地的一头横着一条宽宽的土垄沟，与各家各户的地垄相联，电机从机井里抽上水来，送到这条大土垄沟里，浇到谁家地头，先用铁锨在土垄沟上挖开一个口子，然后再在土垄沟里培起一个小坝，将流水拦住，把水引到自己家地里。本来浇地就是两个人的活，一个人看垄沟，一个人看地里水。现在就桂花一个人，只好托付地邻大嫂帮忙照看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不到流水，只听到哗哗的声音。她打开手电筒，杠着铁锨跟着水头走。她穿着二栓的皮靴子，又走在很漩的地里，每走一步都很沉重费劲。

    二栓告诉她了，浇到地的一半的时候，也是容易漏水的时候，因为水越聚越多，地陇容易冲开口子，所以她格外加着小心。

    还真让二栓说对了，浇到地的一半，水流开始慢下来，估计有漏水的地方。她打着手电筒，顺着流水往回看，发现地陇梗开了一个大口子，水正哗哗地往邻居家地里流。堵口子要用土，挖地邻的土不合适，挖自己家地的土就要下水。她也顾不得这么多，穿着靴子踩在泥水里，吃力地挖泥巴堵着口子，但堵上一会，又被水冲开。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周边的泥土已经挖净，口子还是没有堵上。她想挪动一下身子，但靴子陷到泥水里拔不出来，越用力抬脚，靴子陷得越深，最后没有办法，只好丢下靴子，把脚从靴子里抽出来，光脚踩在地里。

    这边口子还没有堵上，那边垄沟也漏水了，邻居小翠咋呼着，“桂花，桂花，快过来，这边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彻底绝望了，撂下铁锨，一屁股坐在地里，呜呜地哭起来，“不干了，不干了”。

    小翠是一个好心人，也是一个热心人。听着桂花哭，急忙跑过来，“你发什么神经，哭能顶屁用，先把电闸关了，等把口子堵上，咱再浇地”。

    “不浇了，不浇了，太难为人了”，桂花哭着，嘴里嘟噜着，但还是在地上站起来。

    “你再哭，我不管你事了”，小翠耐心地斥责着。

    她缓了一会，擦擦眼泪，说：“嗯，哭死也不顶用，咱姐俩就是这么个命”。

    说归说，哭归哭，地还的浇。桂花跑到机房里，把电闸扳下来，停了电，她俩就开始堵口子，大垄沟的口子堵上，又从别的地方弄来土，堵上地里的口子。她们边干边聊着。

    “这是遭的啥罪啊，本来是男人们的活”。

    “人家也有享福的，你看人家丽娜，老公在外边打工，自己把地租出去，天天打扮地花枝招展，吃香喝辣的，还隔三岔五地打个夜食”。

    “这种事情别乱说”桂花赶紧嘱咐着。

    “你们是对门子邻居，应该知道得更清楚，你还给她打掩护”。

    “不是打掩护，各人过个人的日子，人家老公都不说啥，咱管多了没有用处”。

    “我才懒得搭理，其实她男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停顿了一下，“你家二栓跟着他干活，别学坏了”。

    “俺家二栓才不是那样的人”，桂花柱着铁锨杆，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她说得很随意，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桂花扳开电闸，又重新开始浇地。一直忙乎到凌晨三点，这块地总算浇完了，用了好几个小时，光电费就要一二百元，桂花默默地算计着。

    桂花想给小翠搭把手浇地，小翠说不用，她娘家妹妹过来给她帮忙，桂花累得够戗，也就作罢。临走小翠还不忘开玩笑：“你在路上慢点，别让野男人拐跑了”，桂花笑了，环顾着自己的身体，说：“你看我这个熊样，那个男人能看上我”。

    黑夜里不敢开车，她只好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推着三轮车往家走。她光着脚，裤腿挽到膝盖附近，浑身净是泥浆，头发散乱着像一个疯子。

    她想着，等天亮了，立马给他打电话，先把他骂一通。其实，真的电话打通了，听到二栓的声音，什么气都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