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时而细雨绵绵，时而疾风暴雨，让人们感觉这个天气就是一个淘气的小孩，或者是遭受过打击的疯子，那么不着调。

    大西北的原野很空旷，到处雨雾茫茫。简单的小县城和轻描淡写的低矮小山，掩映在云雾里时隐时现，让人们看得有些迷乱，有些漫无重点，欣赏得那么吃力。

    二栓所在施工的建筑工地，已经建到三层楼，泥泞不堪的地上堆砌着砖石，胡乱码放着各种工具。工棚檐上或紧或慢地流着水，墙壁四处漏雨透风。

    工棚里不时传来工人们狼嚎般的怪叫，大声的哄笑，偶尔厮打的声音。下雨的天气，工地上无法施工，工人们只好在工棚里找乐子消遣。

    几个人围坐在木板上，玩着叫打勾级或者升级的纸牌游戏。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躲在地铺的一个角落，偷偷地看黄色小说，或者听收音机。

    二栓躺在地铺上，盖着潮湿的可以拧出水来的被子。这种地铺是用几块砖头或者一个木头撑起来的，地铺距离地面不到30公分，由于工棚地基低矮，加上连续下了几天雨，雨水漫过工棚门前，聚集成小溪在地铺下边流动，躺在床上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就是外边不下了，工棚里边还是流水不断。

    一到阴天下雨，二栓浑身发紧，膝盖肿得像馒头，针扎似的疼痛，整条腿像小虫钻一样的难受，伸不开、蜷不起。

    薇薇织的护膝已经磨得漏洞百出，不成样子，但他还是坚持戴着。似乎看到护膝，就想到女儿。晓静几次提出想给买一副，都被他谢绝了。他不想要她的东西，也不想给她走得很近。

    工友们刺耳的喊叫声，就像一声声的炸雷，让他头疼欲裂，心烦意乱。他像发疯，想咆哮。但没有动，也没有吱声，因为稍微动弹，膝盖就疼得让他出汗。胃口也开始酸涨，一阵阵地疼痛。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动油水了，因为下雨没有办法干活，老板就不让食堂买菜，每顿饭一个人两个馒头，几根咸菜。工人们抗议改善一下伙食，老板就骂着：“白吃白喝还闲饭食孬啊”老板的这个态度，也让晓静为难，即便她有多好的厨艺，手头没有物料也是白搭。

    “都别叫丧了，看把你们闲的”，老板推门进来，叉着腰叫骂着。

    “老板啊！俺们玩了一会”，海涛应答着，大家都起身，胡乱地把纸牌收拾起来。

    “雨已经停了，大伙上工吧，耽误工期就是耽误钱啊！”。

    听老板这么一说，海涛装模作样地跑到门口往外看，然后扭头对老板说，“下得不紧了，但还在下着”。海涛一般在这个时候，总是站出来说话，好像自己是二工头，其实就是痛快一下嘴，说话一点也不好使。

    “屁话，下这种雨不耽误干活，如果今天上工，算一全天的工钱”，老板不容商量地挥挥手，独自走出工棚，他实在闻不了工棚里散发出来的那种酸臭味道。在外边大喘几口气，猛烈地咳嗽了一阵，算是缓过这口气。

    工人们陆续走出工棚，海涛看着二栓还躺在铺上不动，就知道他的膝盖病又犯了。已经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附在二栓身子前面，说：“今天别上工了，我给老板说一句”。

    “你先走，我待一会就去”。

    二栓想起身，但动了几次，膝盖钻心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动。他想放弃，不想上工了，但又一想，今天干半天的活给一天的工钱，这些钱可是闺女好几天的生活费。已经好几天没有干活挣钱了，今天再不上工，损失太大了。

    他用手支着铺沿，慢慢地挺直站起来，蹒跚着走出工棚，一瘸一拐地走到搅拌机跟前，抄起一把铁锨，把从搅拌机卸下的水泥灰料铲到小推车上，两腿哆嗦着，摇摇晃晃地推起小推车，一步一挪地往前推着。艰难地推出几米远，小推车碾压到一块砖头，车轱辘一走辙，人和车子摔倒在泥水了。他想站起来，但那条腿就是不听使唤，让他动弹不了。工友们跑过来，把他搀扶起来。海涛，还有一个年轻的工友架着把他送回工棚。刚才老板还在工地上咋咋呼呼，现在一下子也看不到人影。

    二栓刚躺下，晓静闻讯从食堂跑过来，给他倒上一杯子说，安抚了几句，又立即跑出工棚。

    两顿饭的功夫，晓静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二栓看到她头发散乱着，裤子上净是泥水，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咋弄的浑身泥巴”二栓欠起身子问她。

    “刚才在路上摔了一跤”，晓静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和雨水。

    “干啥去了？”

    “跑了趟县城，买了一些药，还有一副护膝。你的膝盖病得这么厉害，不治疗那行啊！”晓静从一个塑料袋子里掏出这些东西，一一地介绍给二栓。

    “我这是老病，天气好了，病也就好了”，二栓有气无力地说。

    她走到二栓的铺前，想掀开被子，给他贴上膏药，再套上护膝。但二栓用力地把她推开，“让外人看到不好，我自己来”。

    “好，我出去一会，你自己弄吧，别忘了按时吃药”，晓静说着，把二栓需要的东西放在铺上。

    “一共花了多少钱，俺给你”，二栓从枕头里拉开一条缝隙，从里边往外掏钱。

    “就算我还账吧”。

    “不是一码事，那些钱俺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那好，这个钱俺也不要了”，晓静开始顽皮起来，“哼！有朝一日，俺让你还不清俺的钱”。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栓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想吧！俺回去了，省的给你落下不好的名声”。

    她撂下的这句话，让他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可怕。

    二栓强打精神，按照晓静的嘱咐，吃了药物，又把膏药贴在膝盖上，套上新买的护膝，顿时感觉膝盖麻嗖嗖的。

    叮铃，叮铃，手机响起来，是桂花的电话。他懒得接听，接通又能说啥。说我膝盖疼，一个女人又是给我买药，又是给我买护膝？